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 作者:阿澜·卢 内容简介 北欧头号畅销小说,挪威版《麦田里的守望者》 给每一个迷茫的孩子,和心情不太好的大人 我25岁,读着一个硕士,我被时间、空间、意义 这些事情烦扰着。 我知道的东西多得难以置信 我知道名字,年份。数以百计。 我知道谁第一个上的珠穆朗玛峰 我知道谁导演了那些美国最蹩脚的肥皂剧 我知道当空气遇到机翼时,会在机翼上表面形成低气压,就是这玩意儿让飞机飞了起来。 我知道亚里士多德讲的话是啥意思。 我知道时间在太阳上会走得慢一点 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我拿他们干吗呢? 我当然可以去参加杰帕迪只是竞赛,奖品是希腊游。 双人的。 但是我没有女朋友。我只能一个人去。 但是我去希腊干什么呢? 没有理由相信我在那儿会更开心。 要是我能有一种非常靠谱的感觉,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那该多好。 墙 我有两个朋友,一好一坏。我还有个哥哥。他也许没有我这么善良,但也还成。 我哥出远门的时候我就借他的公寓住。公寓很棒。我哥有那么几个钱。天知道他是干吗的。这事儿我有点跟不上趟儿。反正是做买卖的。现在他出去旅游了。他说了去哪儿。我还记了一笔。可能是非洲。 他给了我个传真号,并留言让我把邮件和短信传真给他。 这就是我的小差事。简单又趁手的工作。作为回报,他让我住了过来。我觉得值了。这正是我需要的。花点时间冷静冷静。前阵子我过得浑浑噩噩的,以至于到了百无聊赖的地步。 我满二十五岁了。就在几周前。 我和我哥跟我们爸妈一起吃了顿饭。菜不错。还有蛋糕。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我一时兴起把爸妈数落了一通,这让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我说他们从来没有敦促我把一项体育运动训练到一个很高的水平。这很没道理。 我说了些傻话。我说我本来可以成为专业运动员。身材健美。有钱。走上正轨。最不应该的是,我还说我现在一事无成生活平淡乏味全都是他们造成的。 事后我道了歉。 但这还没完。 同一个晚上我和我哥还打了场槌球。这并不是我们经常玩的把戏。那套旧的槌球器具已经在外屋腐烂了。我们开车跑了许多加油站才买到一副新的。哥哥用他一沓子信用卡中的一张付了账。就这样,我们在爸妈的院子里量尺画线架起球门支起球柱。我选了红色,而哥哥选了黄色。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从小就习惯这么选颜色的。我记不起来了。 我们开局玩了好一会儿。我很快就通过了前两个球门,取得了奖励杆继续击球。我很得意。我在我哥之前早早当上了“海盗”,于是我把我的红球留在了一棵树后面,就这么等着他,一边还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哥哥开始朝灌木丛斜眼儿,几分钟前他就已经不是在闹着玩了。 我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真没什么必要,我说。 但是我知道他没听进去。他把右脚搁在自己的球上,把球调整到自以为最具杀伤力的角度。他久久地站着,朝花园的外沿瞄准。花园的边缘。那里的草不再只是草,而是渐变成青苔。他小心翼翼地试着挥了两杆,来确保自己的状态足以挥出最强力的一击,还有就是为了避免敲到自己的脚,这个是最要命的。就这样,他把我的球砸进了大灌木丛里。他准确地把红球深深地砸进了灌木丛。砸进了灌木丛的中央。那里终日不见阳光。 这真的是一杆好球。我不怪他。不开玩笑,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但让我吃惊的是我自己的反应。 我的计划一向很简单,而且相当猥琐。我应该若无其事地下底线,然后趁其不备把他的球撞开一段让他难以置信的距离。如果我失手了,我也可以全身而退,因为他还没打完一轮。但如果我击中了,我这杆应该能打他个每小时好几公里,而高潮就是完胜后在他建议再玩一局时说不。 这些我想都别想了。 我最后一下都没打中。我哥哥成了“海盗”,于是我的球就躺在了灌木丛里。 我没放弃。我要追回来。我打算把他的球打到车底下。这是唯一让我进分的机会。他应该付出代价。他的球不管怎样都应该卡在车子下面。我要看着他连滚带爬,四肢着地,或者再加个肚子,就这样狼狈不堪口吐脏话。 但首先我要把我的球从灌木丛里弄出来。我揭开树叶并把它们撸到一边,然后点了支手电,在大灌木丛中央来来回回。在最深处我看到了那个球。根本不可能看出来它是红的,但毫无疑问那是我的球。哥哥恬然地站在那里笑。 我把手电衔在嘴里朝灌木丛深处爬去。里面很潮湿,就差那么几度就到冰点了。自打记事开始我就讨厌这片灌木丛。现在我应该速战速决。我瞄准。应该没问题。我自以为反败为胜是分分秒秒的事。 我要赢我哥哥,这个浑蛋。 但我用了三杆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我站在那儿,把树叶和泥土从身上捋掉的时候,嘴里还衔着手电。我哥又出手了,把我的球再次打进了灌木丛。 我一直觉得他内心深处很可能没有我善良,这就是原因之一。我决不会接二连三地把他的球打到灌木丛里。一次,会的。但两次就够戗。 我点起手电再次把球打出灌木丛。当我哥打算第三次袭击我的时候,他打偏了,我马上还以颜色。我应该把他撞到车底下的,但是球路不够精准,失误了。我一定是着急了。 接下来他来了个速战速决。他击中了球柱,游戏结束了。 我们站着争执了一阵儿。我怪他作弊。我们查了游戏规则,吵得更凶。我说了些很没谱的话。最后哥哥问我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我本来打算说没事,但是一时百感交集。这感觉来得猝不及防并且糟糕透顶。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以至于一时语塞。我能做的只是坐在草地上不住地摇头。哥哥到我身边坐下。他用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我们还从没有以这种姿势坐在一起过。我哭了起来。我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哭过了。这一定吓了我哥哥一大跳。他为游戏时下手太狠道了歉。 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突然之间。 我自己的生活,别人的生活,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整个世界,突然都脱了节。 我把这些告诉了哥哥。他并没有作出任何理解的表示。他只是站起身说,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会好起来的。他把我拽起来,轻轻地在我的肚子上捶了一拳,吆喝了两声。我哥哥以前是打冰球的。他就会吆来喝去的。我让他悠着点儿。我说这是严肃的问题。哥哥坐了下来,闭上嘴。 我们聊了起来。我完全掉了线。我们俩都不怎么明白我说的话。但是哥哥还是很严肃地听着。他应该是当真了。我能看出来他有些担心。他也从没见过我这样。 他说每天一定有那么千把个人要碰壁。大多数人当时可能有些失落,但是渐渐都会好起来。哥哥是乐观的。他是想帮忙。 我说着话,心里觉得这下完蛋了。我怕这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再也不会有什么激情了。 然后哥哥说他要出远门。他说他几天后就走,一走就是两个月。他可以把公寓借给我住。我说谢谢。我就这么坐着没有再说些什么,直到哥哥看了看表,发现体育新闻已经开始了。哥哥问我要不要一起看。但我才过了生日,还有蛋糕没吃完。 第二天醒来我意识到不能再任由一切像从前一样发展下去。我躺着,思考着。这和槌球没什么关系,这个我知道。 槌球是小事,但这是件大事。 很快我就开始琢磨这和我的二十五岁以及弄巧成拙的生日有着直接的关系。 因为我对于年岁的增长向来有着一种特殊的不安。 我总是责怪空间,但我的问题在于时间。 穿衣服的时候我感觉今天不用说我又要习以为常地虚度了。每天都应该是不同的。还有每个夜晚。 我站了一会儿,看看窗外。 于是我作了个选择。我骑车去了大学,告诉他们我想我没办法完成主修课了。教导主任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她是否能为我做点什么。我觉得她的诚恳很打动我,但是我什么都不想说。我简短地对她的关心表示感谢,并且用“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用“不”回答了第二个。 接着,我骑车回到城里蒸发掉以前陈旧的生活。我去了那家我时不时投个小稿的报社,说我最近都不会写东西了,但难说永远都不写了。我还退了宿舍、电话和期刊报纸。然后卖了我所有的书和那台电视机。 剩下的财产得于一个双肩背包和两个纸箱。纸箱放上了我父母的阁楼,背包扛上肩膀,我骑上车直奔我哥的公寓。 我坐着,淌着汗。 我做了件正事儿。 这不是闹着玩。 这不是TV21。 1.?TV2,挪威知名娱乐频道,播放内容以游戏类节目、八卦新闻和肥皂剧为主。 球 就这样过了几星期。 我住在哥哥的公寓里。 我每天下一趟楼,买些吃的。如果有邮件我就打开然后传真给我哥。传真号无比之长。这更让我确信他是在非洲。我想把那张写着地址的字条找出来,但是没找到。 除了这件事,我几乎什么事都不做。 我翻翻报纸或者躺在沙发上观察窗外的空气。 我没有任何计划。那种一切都毫无意义的感觉还在。 没有任何起色。 我把节奏彻底放慢。归零。 我想我必须从头开始。大家都是怎么从头开始的? 昨天我列了张表,看看我都有什么,没有什么。 我有: ——?一辆不错的自行车 ——?一个好朋友 ——?一个坏朋友 ——?一个哥哥(在非洲?)? ——?父母 ——?祖父母 ——?一大笔助学贷款 ——?一本高中文凭1? ——?一部照相机 ——?一把(借来的)钱 ——?一双几乎全新的跑鞋 我没有: ——?计划 ——?激情 ——?女朋友 ——?靠谱并觉得一切终会好起来的感觉 ——?上进心 ——?钟表 今天我检查了几次那张表,发现我有的还是比没有的多。我有十一样东西。我缺六样东西。这很可能是一线曙光。 但是仔细分析了一下以后我清楚地认识到这完全是一个相当不平衡的数学公式,根本算不到一块儿。 1.?Cand.Mag.-grad是挪威普通大学修完公共课程后颁发的学位,2004年后逐渐被学士学位取代,但与中国的学士学位不同,该学位不含主修专业课学分,所以结合中国国情,译为高中文凭。 有些我拥有的其实根本无足轻重,而大多数我没有的东西却都是我理想生活的核心。 比如我想用我的坏朋友换一点激情,或者换个女朋友。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但是我也明白其他项目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 我把表上的数字加着玩: 11+6。 等于17。关系到生活的真髓,这还是个相当大的数字。我得意了那么几秒钟。但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把有的和没有的东西加起来是件愚蠢的事。更何况有些东西还并没那么要紧,比如说钟表。我想要块手表,但我不会认为它不可或缺。我只是想要。用来更好地把握时间。我显然跟时间有些不对付,但我也相信直面问题好过卸甲投降。但要说钟表有多重要,未必。 跑鞋也是一样。根本不重要,但是我有一双。也许我可以说跑鞋和手表互相抵消。那就是10+5,等于15。还是个比较大的数字。但可惜没有用,和17一样虚无缥缈。 我得换个脑筋。 我躺在沙发上打盹儿,听到传真机响。我等着传真收全,机器切下纸片。这可能要花上一分钟。传真纸掉在地板上,我起身去捡。 是金。 金是我的那个好朋友。我认识他好多年了。他人不错,而且即将成为气象学家。他在一个岛上实习还是干别的什么,北边。据我所知他一个人在岛上。他读个什么仪器然后做个记录啥的。然后他要每天给布灵德恩的气象局打两次电话。 我想他在那儿有些寂寞。 他整天给我发传真。我跟不上他的速度。我跟他说过我不能以他给我发传真那种频率回复他。他说没问题,但我知道他有些失落。尽管我们并没有约定,但我们默默遵守着这样的规则:他可以随时给我发传真,而我只在想答复的时候才答复。这是我能承受的规则。 从传真上我能看出金看了瑞典Z台。他用瑞典语写道: 1.振作点 2.出去玩 3.找些新朋友 我告诉过金我的近况。他试图帮助我。这是他的好意。 我在哥哥的书桌底下放了个盒子,上面写着金的名字,里面放着金给我发的所有传真。盒子已经满了。自从金知道我找了个可以收传真的地方,就没有一刻消停过。 我又躺倒在沙发上。应该发生点儿什么。不一定得是什么大事。随便什么事都成。 我打定主意出门买点儿什么能让我感觉好一点甚至让我逗个乐儿的东西。 我去了很多商店,但是没有什么想买的。 我想给我要买的东西确定几个原则。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表耗上了。表真是个好东西。我后来列了无数的表。当时我就列了一个。寻思片刻,我开始明确地知道我想要的东西: ——?不能大到我轻易拿不了 ——?不能超过一百克朗 ——?能重复使用很多次 ——?室内室外都能用 ——?自己能用,和别人一起也能用 ——?让我运动起来 ——?让我忘记时间 我坐在长椅上仔细看着那张表。真长。一张很坦诚的表。我很满意。也许我能找到这么个物件,也许不能。这个不重要。但是表很重要。这是我的重大发现。千真万确。 我坐着,琢磨着什么东西能符合我的条件。 选择挺多。但我只要一样东西。 突然,我意识到我找的是个球。 别无所“球”,我感到一阵冲动。 其实很早我就有了“球”的念头。我很高兴能得出这个结论。这就是我该琢磨的东西。这是正道。现在我只要找个球。我该怎么挑个好球呢? 世界充满了球。大家整天都在用它。打呀踢呀什么的。关键是选择要正确。 我去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 里面的球形形色色,让我眼花缭乱。品相完美而价格昂贵的球。皮或者其他坚固的材料做的。我一个个摸了一遍,但是觉得它们太奢华了。要是我买了这样的球我会得强迫症的。没时间挑个质量好的球。以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备选的对象越少越好。娱乐才是王道。 我需要一个绝对简约的球。最好还是塑料的。 我去了一家玩具店。这里的选择更人性化一点。所幸他们只有几种球。颜色和尺寸也比较单调。我用手拿捏了几个,并在地板上拍了拍。最后我挑了一个尺寸适中造型简洁的红色塑料球。花了还不到五十克朗。 我要了个塑料袋把它兜起来。骑上车回家。 我给金发了传真:心情很久以来首次好转。买了个红球。 我躺在沙发上,让球躺在胸口。 现在我等着夜晚的到来。 天黑了,我要下楼去后院对着墙壁扔球。我很期待。 树 我已经在后院连着扔了几个晚上的球。 照例《晚间新闻》后下楼,找个没有窗户的角落坐定。这地方有些陈旧了,只有一盏简陋的电灯照明。 扔来扔去的很有些好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处。大家都应该扔扔东西。我们应该一起扔。这样世界就会大不同,我们会更快乐。 我把球扔在墙上让它在地上反弹一下再接住。是个好球。它总能弹回来。手感也不错。我都忘了摸着球的感觉该有多好。攥着它。那么圆润。它让我得以忘记时间。 我又扔了出去。 红色塑料球撞到墙上,轻轻地发出“嗵”的一声。然后弹在地上,又轻轻地“嗵”一声。就这样我接住它,在手里攥一会儿再扔出去。我机械地重复着。不需要考虑我该做什么。我可以想些其他心事。 今晚我想到了我的外祖父。几周前他给我讲了个故事,关于世界多美好的故事。 我的外祖父母住在一幢黄色的木屋里,这是他们很久以前造的房子。他们有个大花园,他们总是在花园里花很长时间。花草树木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他们背得出所有的名目,并且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浇水施肥,什么时候收获。他们总是讨论种植技术以及把花送给朋友或家人的事情。自打我记事起便是这样。 他们造房子的时候,外祖父曾种过一棵苹果树,在花园的最深处。我从没见过这棵树。我出生时树就没有了。 但是我听说过它。 树种上许多年后,开始长出苹果来,很多苹果。外祖母用苹果做果汁和果酱。 这是一棵好树。 但是不幸发生了。 那是个清爽的夏天,苹果很大很漂亮,马上就要收获了。但是一天早晨树被毁了。地上躺了一地的树枝。外祖父说当时看上去真惨。树上再也长不出苹果了。后来树就死了。 外祖父走进屋里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外祖母。然后他脱下工作服,换上干净的衣服,出门下坡,经过教堂,径直去了职校。 他和校长谈了话。 学校认真地处理了这件事,不久就有三个年轻小伙子认 了错。 他们原本只是闹着玩,但是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很自责。 这事只是小儿科。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也挺严重的。外祖父和校长都认为应当照章办事。那时候一棵新的苹果树值一百五十克朗。最后决定男孩们应该赔偿损失。他们每人应该赔偿五十克朗。外祖父说,当时这是一大笔钱。 男孩们应该每周支付一定的数额,从秋天一直到第二年春天,直到赔款还完他们也就两清了。 外祖父亲自去过学校,他知道男孩们没有什么闲钱。他们住在学校里,有些孩子家住得很远,而且他们家为了送他们上学已经掏空了口袋。他们必须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拿出钱来。这基本意味着所有花钱的课外活动都必须大幅缩减。他们几乎买不了任何想要的东西,不能去电影院,不能和女孩儿单独约会,几乎什么都干不了。 每个周六,男孩们红着脸来到外祖父母的家门口付钱。他们很少说话,只是飞快地伸出手,把硬币塞到外祖父的大手掌上。他严肃地点点头,清点一下。就这样日复一日,冬尽春来。 五月,花园里又开满了花,职校也要放假了。男孩们也要回家消夏了。他们最后一次上门时都穿上了漂亮的衣服。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开心的日子。他们按了门铃,外祖母引他们进屋。她烤了蛋糕和华夫饼。 男孩们吃了糕点并付清了最后一笔债,还握了外祖父母的手。 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男孩们都觉得轻松了。他们笑了,并且头一次开始和外祖父母攀谈起来。他们说了些学校的事情以及暑假的打算。他们说了他们都是哪里来的。他们的脸上都是笑容。无债一身轻。他们也卸了罪责,终于可以重新抬起头来。 然后男孩们起身告辞。他们说了再见向门口走去。 外祖父也站了起来。 等一等,他说,还有一件事。 男孩们停了下来。外祖父走出客厅。他走向厨房里硕大的橱柜,打开橱门。他把手伸进柜子深处,拿出三个信封。然后他走向男孩们,塞给每人一个信封。 男孩们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打开信封,眼泪开始从他们的脸颊上滚下来。 外祖父把钱全都还给了他们。 我还在扔着球。我已经找到了绝佳的节奏。游戏很好玩,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停下来。这个游戏不可能变糟。不管我玩多久,永远不会变糟。 外祖父说他一直打算把钱还给他们。这不是钱的问题,他说。 我想着那些男孩。今天他们都长大了,都已经过了五十年。他们一定找到了世界真美好的感觉。一切都很靠谱。一切都有意义。 我揣摩着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大约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个种着苹果树的花园。我的外祖父是个好心人。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心人。我不知道我们这一代到底还有没有好心人。 时间 早晨我在哥哥的书架上找到一本书。英语书,关于时间宇宙之大成。我翻了翻,然后开始淌汗,不得不把书拿开。这个我承受不了。 现在这当口,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极限。我在公寓里转了一圈,心情无法平复。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翻看哥哥保存的一本老相册。里面有我的许多照片。我还是个小不点儿,并且总是穿得灰不溜秋的。天鹅绒,总是那些天鹅绒的衣服。 我一定从小就隐藏着一些自卑感。 一张照片里,我站在一辆崭新的组装自行车旁。绿色的车架上镶着五只红色的瓢虫。我穿着一条黄色棕色相间的背带裤。我应该出去骑车。这是唯一的打算。 以前早晨醒来我会想:骑车。一个念头。 今天我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堆念头,绝对超过五个,一团糟。 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究竟怎么回事儿? 我给金发了传真,问他小时候爸妈是不是给他穿天鹅绒的衣服。我还问他知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在传真回复里用“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用“不”回答了第二个。 金总是立马回复我的传真,就好像他一直守在传真机旁等着我一样。 这让我有些担心。 我读着金发来的那张写着“是”和“不”的传真时,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发现我不由自主地朝书架挪去,并且在它跟前转悠了很久。书就放在那儿,我站在一步开外。我瞪着它,一步一步地靠近。 最后我一把抓起它坐下,盘算着反正就当查查我问题的症结。 我不是很肯定,但是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成熟的决定。 书是一个叫保罗1的教授写的。 我寻思这么亲切的名字应该不会专门跑来欺负我。 我念了几个钟头,发现我的人生观完全受到了影响。 虽然保罗就是靠能简明地阐述复杂的问题而出的名,但我还是觉得书很艰深。 保罗研究的是很深奥的事儿。 我用以理解他的知识基础总的来说还是太浅薄。 高一选课的时候我跳开了数学和物理。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可以腾出时间来多看些我认为对我的成长更有帮助的东西。如今我却动摇了。也许当初失策了。 我根本没有完全看明白。也许比我自以为明白的还要少,但是我搞懂了的那些震撼了我。 我没想到我哥会看这种书。这显然是我不了解他的一面。 我更不了解的是时间。 在波恩的一座实验室里杵着一根三米长的金属圆柱。 保罗写道,它的形状类似潜艇,设在一个用以避雷并备有测量装置的钢架中。这就是原子钟,是目前人类所知的最精准的钟。 1.?Paul?Charles?William?Davies,?英国物理学家、作家、广播主持人,现为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超越”科学基础概念中心董事长。 它比地球自转还要精准。 这样的精确性让我愕然。地球显然做不了主。这只不过是某人作的某种决定。这个我喜欢。奇怪的是这样的方式让我觉得时间更容易把握。 我想我希望能得到一台原子钟。 为了弥补地球的这种不稳定性,就要时不时加上一秒钟。上一次加秒是在1994年6月。也没人告诉过我。 原因是原子钟改变了一秒的定义。早先一秒钟是八万六千四百分之一天,而现在变成了铯原子九十一亿九千二百一十三万一千七百七十次振荡的时间。 我觉得这数字有点大。 这些信息让我有点找不着北。我感到不舒服,必须拿起球来。我对着冰箱扔了一会儿球,然后才停下来继续看书。 我记得小学喝牛奶那会儿。 我们大部分孩子都有电子腕表。带秒表的那种。能精确到百分之一秒。我们给最莫名的事情掐表。这在当时很火。 很长一段时间掐表的内容是喝牛奶,看谁喝得最快。我总是得用五秒以上,而艾思潘那个流氓能在一秒之内喝完整桶牛奶。根据我刚才读到的内容,我觉得这很了不起。我一秒内能干成的事儿寥寥无几。 一秒内我能用手指在桌板上敲击将近十五下。这让我很满意。我还能用照相机快门以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拍一张照片。 但相较铯原子的活计这都不值一提。我能相信这是真的吗?每秒振荡超过九十亿次。这个数太大了。我对一个庞大数量级中存在多少单位的评估能力是有限的。我能轻易地判断一块草地上有四头还是九头牛,但要是超过十五头,我就得掰手指头。超过一千头其实就没啥区别了。 我完全不可能控制铯原子。 我必须相信保罗知道他在讲什么。 我必须信任他的话。 我继续看书。 越看越糟糕。 保罗说重力影响时间。 这男人说话没边。 毫无征兆地,他说时间会受重力和运动的影响。 我看了看书的封面。是一家严肃出版社出的。那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我有些烦躁起来。 为什么就没人告诉我这些? 难道物理老师不明白这些信息会改变一切?他们都傻缺了? 我放弃物理课的原因就是我们光研究计算质子中子,根本不明白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学得好无聊。我宁可转身面对女孩们,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做个圈,然后用右手食指在圈里来回捅几下。 从来没有提到过时间。 从来没有一个我的老师用第二个词描述过。我不得不怀疑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也许他们一直都知道。这样的话我就要为自己报复一下他们。我要在他们最不经意的时候重重地从背后推他们一把。 我觉得我上当了。 我觉得我再也不能相信谁了。 太阳上的时间比我们的时间,慢二十亿分之一。这就是重力造成的。保罗说那上面重力比较大。 我一直以为时间就是时间,重力就是重力。 显然不是这样的。 用俩好使的原子钟就可以在帝国大厦里证明。 这可不是我瞎编。 如果在帝国大厦楼下放个原子钟,在楼顶也放一个,就可以发现楼顶那个走得快一些。 人一辈子要是一直留在街上就可以节约几千分之一秒的时间。 坐在楼顶的人就会比我们其他人要老一些。 现在我把书挪开。 我觉得我很虚弱,很沮丧。 我大概得改天才能继续看下去。 总觉得不对劲。 时间根本不存在。 我很难想到其他不同的结论。 至少单一的时间是不存在的。 我的时间。你的时间。保罗的时间。太阳的时间。 许多时间。 许多时间就等于没有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高兴了。 为什么我还是不高兴呢? 我感到自己很紧张。 也许我待会儿会高兴的。 自行车 我还是不高兴。 我一定是疯了才看这本书的。自以为是了。 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确定保罗只是亲切而已了。 很可能时间根本不存在,但是事物还是照样运动着。生命自我运动着。我们出生,我们死亡。我变老。如果太阳上的时间不一样的话,时间还有什么用? 得有人来给我些事儿做。得有人让我造点儿什么。承担一点应有的分量。经历一点儿大的磨炼。 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流过汗了。 我列了一张新表。上面写着从小到大能让我激动的东西,还挺长: ——?水 ——?汽车 ——?球 ——?电话 ——?比我大的动物 ——?鱼 ——?镜子 ——?锋利的纸片 ——?削木头 ——?交叉手指祝好运 ——?开电梯 ——?卡车 ——?棍子 ——?比我小的动物 ——?高音 ——?拖拉机 ——?火车 ——?飞机 ——?警察 ——?火和消防员 ——?电车 ——?宇宙 ——?完全是红色的东西 ——?蚂蚁 ——?天鹅 ——?假牙 ——?绘画 ——?订书机 ——?可以扔的东西 ——?锯子 ——?塑料 ——?牛奶 ——?海藻 ——?高度 ——?蓝莓色素 ——?乐高 ——?比别的东西运动得快的东西 ——?雪 ——?树 ——?结 ——?鼻烟 ——?魔方 ——?割草机 ——?屎尿 ——?松果 ——?肥皂泡 ——?非洲 ——?金色或者银色的东西 ——?强风 ——?汽水 ——?爸爸做的事 我的生活充斥着这些东西。非常不复杂,很不错。我不睡觉的时候就到处蹦跶,激动。我从来不走路。我蹦跶。 我看着我的表好一会儿,然后传真给了金。我觉得现在我欠他一份传真。 我揣摩着要列一张今天能让我激动的东西的表。我找来笔和纸,但是我发现我犹豫了。 我担心表会太短。 我当初怎么都不应该停止蹦跶。 现在我得去商店里买一升装的脱脂牛奶。 我回来的时候后院里满是孩子。后院是个幼儿园。在这之前我都没有注意过。 一个骑三轮小自行车的男孩儿向我这儿走来。他穿着连体滑雪衫,戴顶鸭舌帽。帽子外面顶着个蓝色的自行车头盔。他看看我,又看看我刚买的牛奶。他问我那辆帅气的红色自行车是不是我的。我冲着我那辆靠围栏停着的自行车点点头,问他是不是指它。就是它。 是我的,我说。 男孩儿羡慕极了。他说他希望自己也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 我们走到我的自行车跟前,打量起来。高大通红。男孩儿摸着车架。 我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自行车是我的。 我看见你锁车来着,他说。他还说他就住在隔壁的房子里,顶层。 那你上幼儿园挺近,我说。 他点头。 我还看见你扔球来着,他说。 你这么晚才睡?我问。 有时候,男孩儿说。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波乐。 你也有辆挺帅的自行车,我说。 波乐说自行车不是他的。 他说这是幼儿园的。 波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我戴不戴头盔。 我很想撒谎说戴,但是我忍住了。这样可不行。我说我不戴头盔,我说不戴。你得戴,波乐说。而且他认为我得尽早买头盔,最好就是今天。 他告诉我幼儿园里爸爸们中的一个骑车的时候和汽车撞上了。他没有戴头盔,就得在医院里躺上好久。 我觉得这非常有说服力。 你说得对,波乐,我说。我应该买头盔。 波乐问我现在是不是要骑车。我说不骑。我要上楼喝牛奶。他想知道我待会儿会不会骑车。我不知道。也许今晚,我说。波乐想看我骑车,但是晚上他不上幼儿园,他说。 也许你能从窗户里看见我,我说。 也许,波乐说。 他站那儿看着我走向楼梯。我转身时他朝我挥手。 后来我才想到我应该把波乐抱上我的自行车在后院转一圈让他激动一下。 他应该会喜欢。 大师 我曾经玩到晕过去。 我当时刚得到我的山地滑雪板,玩得太投入以至于忘了吃饭。我空着肚子滑了一整天。最后饿晕了过去,撞到了路灯上。我得了脑震荡,爸爸开车送我去的医院。 医生说长时间玩耍是件好事,但是我得记得中间吃点东西。我晕倒是因为我当时耍的玩意儿太带劲了,根本没时间停顿。 这件事有它极好的一面。 这种激情。 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情绪在最近几天有些变化。 我试图把我的情况拼成一幅画,但是有些小碎片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不完全知道我在哪儿。 在前几周的时间里,许多都改变了。 白天不同了。夜晚也是。 但是我知道自己并不满意。还没到时候。很明显少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想不出我该从何找起。 但是我有球。 所幸我还有球。 每天晚上我都冲着墙壁扔它好一会儿。 我哥哥一个月以后回来。到时候我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我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承认我很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我不是想逞能。 我或许可以挺直身子说想干吗就干吗。我可以点根烟,作若无其事状。我也许能骗骗别人,个把女孩儿。金。我能骗过金。但是迟早我还是会坐到那儿。坐在草地上,由哥哥或别的什么人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哭。 因为有些不对劲。很明显有些不对劲。 我最需要的是个长者。一个引路大师。他能告诉我人生的道理。 他会让我做些我觉得很没有意义的功课。我会很不耐烦然后反抗,但还是会做那些功课。最后,经过许多个月的勤学苦练,我会发现这一切背后的深意,而大师自始至终都有一套很狡黠的方案。 我会突然之间顿悟那些大道理。看破红尘什么的。彻悟人世万象。然后我应该自立门户,收徒布道,普度众生。大师会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教我的了,然后他会给我点东西。一份大礼。或许一辆车。我会说礼重了,我不能接受,但是他会坚持,然后我们就以一种悲凉而又坚定的方式告别。接着我就驾车云游世界,温馨邂逅,最好是个女孩儿,建立家庭,或许成立个公司,生产提供一些有用的产品或者服务。 事情应该这样发展才对。擦。思路多清楚。 本来不应该有其他可能。 但是这样的大师树上长不出来。 我从来就没遇见过哪怕就一个大师。一切都指着我自力更生。 我试图思考谁是我的榜样。不太多。那些我景仰的人: ——?劳瑞·安德森1 ——?甘地 ——?救世军2 ——?卡尔·巴克斯3 ——?阿斯特丽德·林格伦4 ——?奥森·威尔斯5 ——?乌拉·H.豪格6 ——?拉尔什·小斯坦伯格7 我确信这和激情有关。 缺的就是它。我要找到它。把它找回来。 外面有的。 光说不练是没用的。 有点禅的意思。 只要是求索就永远无法达成。 只有在不求索的时候才能达成。8 要命的佛教。他们太自以为是了。 1.?Laura?Phillips?“Laurie”?Anderson,?美国实验表演艺术家、音乐家。 2.?Frelsesarméen是一个于1865年由维廉·希斯和凯瑟琳·希斯夫妇在英国伦敦成立,以军队形式作为其架构和行政方针,并以基督教作为基本信仰的国际性宗教及慈善公益组织,以街头布道和慈善活动、社会服务著称。 3.?Carl?Barks(1901—2000),?美国著名的迪士尼漫画家和编剧,人称“唐老鸭之父”。 4.?AstridLindgren(1907—2002)?,瑞典著名的童书编辑出版人,也是著名的童书作家。 5.?Orson?Welles(1915—1985),原名乔治·奥森·威尔斯,美国著名的电影导演、编剧和演员。 6.?Olav?H.Haugen(1908—1994),?挪威诗人。 7.?Lars?Lillo-Stenberg,?挪威摇滚音乐家。 8.?《法句经》:“若起精进心,是妄精进;若能心不妄,精进无有涯。”? 生命 一个体重七十千克的人,体内包含: ——?四十五升水 ——?足够染白一个鸡棚的钙 ——?做成两千二百根火柴需要的磷 ——?七十块肥皂用的脂肪 ——?打二英寸钉子所需的铁 ——?九千根笔芯的碳 ——?一勺镁 我不止七十公斤。 我记得有一个叫做“宇宙”的节目。卡尔·萨根1在貌似宇宙空间的布景前晃来晃去口若悬河。一集节目中,他坐在一个装满制造人类所需原料的缸子跟前。他用一根棍子在缸子里搅拌,想知道他能不能造出生命来。 1.?卡尔·爱德华·萨根(Carl?Edward?Sagan,1934—1996),美国天文学家、天体化学家、科幻作家,非常成功的天文学、天体物理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的科普作家。 他做不到。 树林 现在是春天。 忽然就温暖了。 今天我在哥哥的衣柜里发现一件自行车运动服,还有一件T恤衫。 我做了个小便当,用一个旧巴黎汽水瓶装了瓶水。我还带了那个球。 这里鸦雀无声。现在是工作日,所以外面没有人。他们在上班。他们在上学。保佑他们。 已经说了,我有一辆好自行车。有许多变速挡。装了一对大车镫子。我骑车所向披靡。一骑上车我就是个流氓。买自行车之前,我读了无数名牌自行车的广告和报价单。 我喜欢看着自行车的照片想象我跨着它啥样。有一份广告来自一个叫盖里·费雪的家伙。他住在加利福尼亚。他吹嘘自己发明了山地车。但他也很可能没撒谎。他做了一本又大又贵的报价单,里面有许多漂亮的自行车,还带着数据统计,里面还有他的语录。 有个地方写着:“只要是骑自行车的人都是我的朋友。”?这个我喜欢。我也觉得所有骑自行车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一大个完整的家庭。 现在我遇到其他骑车的人,还是会说声“嗨”。但今天树林里就我一个人。这样也不错。 当我要出门的时候,波乐朝我走来。他问我有没有买头盔。我说我一有钱就买。他又提醒我幼儿园里那个不幸爸爸的意外。我点头说我会小心的。 但我并不是非常小心的。在树林里骑得飞快很带劲。有时候我会压到一些老鼠和石子儿。我告诉波乐我要去树林,他说他爸爸看见过一头麋鹿。他很得意。 我也见过麋鹿,但是我没心思告诉他。我们约好我要告诉他我都见到了什么动物。目前为止我只看见一匹马和一只松鼠。 我骑出一身汗,就停在一片小池塘边洗了个澡。虽然已是四月,水仍然很冷,我还是洗了个澡。在太阳下晒干的时候,我就朝着天空抛球。我仰天躺着朝空中抛球。规矩是我得接住它,但我会时不时失手。这样我就得站起身捡球。这下它又滚开了。我懒得再去捡球。就这样躺到自己干透。 我思考着到底哪儿错了。应该还是根本问题。我父母工作很勤恳。我不怪他们。我上学的时候也不错。没有人和我过不去。至少没有人长期和我过不去。 也会有人嘴巴不干净,那样我就踢他的腿,或者抡他的胃。顶多也就这样。一定是别的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总怀疑我知道太多傻子才知道的那么多的事。 我知道的东西多得难以置信。 这些是我很有研究的东西: ——?电影 ——?文学 ——?媒体 ——?政治 ——?明星 ——?艺术 ——?广告 ——?空气动力学 ——?信息社会学 ——?罗兰·巴特 ——?电脑 ——?历史 ——?语言 ——?音乐 ——?名模 ——?撒哈拉沙漠 我说我知道很多,我的意思就是很多。我知道名字、年份。数以百计。我知道谁第一个上的珠穆朗玛峰。我知道谁导演了美国最蹩脚的那些肥皂剧。我知道一份调查显示,1957年,在碧姬·芭铎出演电影《上帝创造女人》一年后,百分之四十七的法国人都在谈论芭铎。 我知道当空气遇到机翼时,会在机翼上表面形成低气压,就是这玩意儿让飞机飞了起来。 我知道亚里士多德讲的话啥意思。我知道其他哲学家对亚里士多德有啥意见。我知道克劳蒂亚·雪佛1是干吗的。我知道时间在太阳上会走得慢一点。我知道柯利斯多和詹妮·克劳德争取了多长时间才被批准把柏林的议会大楼包起来2。 我知道可口可乐的配方。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我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么多的人。许多人比我知道的还多。幸好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我应该怎么运用这些知识。我拿它们干吗呢?我很困惑。我当然可以参加杰帕迪3知识问答竞赛,奖品是希腊游,双人的。 1.?Claudia?Schiffer,?超模,在欧美时尚界有“真人芭比娃娃”之称。 2.?Christo和Jeanne-Claude是一对环境艺术家夫妇,分别来自比利时和摩洛哥,他们最著名的作品就是说服德国国会议员表决通过允许他们把位于柏林的德国议会大楼用防火聚丙烯材料和铝箔包裹起来。 3.?Jeopardy,?美国的一个知识问答节目。 但是我没有女朋友。我只能一个人去旅游。但是我去希腊干什么呢?没有理由相信我在那儿会更开心。 我还没有蠢到去寻找某种知识的功能。但是我觉得自己把握不好什么是重要的,什么不重要。我缺少方向。大方向。怎么才能找到大方向?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能找到。但也许不能。难道我要像个傻子一样无所事事地等待? 我真不应该学会认字。 我父母的一个朋友说她从小就去参加一个什么俱乐部。我也不确定是哪种俱乐部。就是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或者唱歌什么的地方。 她记得她的俱乐部叫什么儿童支架,她很为身为其中一员而得意。她觉得这名字很响亮。后来她学会了认字,终于明白她一直搞错了,俱乐部的名字应该是儿童之家。 她感到无比失望。我感同身受。这大概从我看《游戏仕多》1的时候就开始了。今天的节目是教数数,只要那个小指针靠近五,时间就得和五沾边。 维贝卡·萨莎伤害了我。现在我会算术会拼写。我一目十行。我就是想知道这有什么用。现在说这个为时已晚。也许有点儿蠢。伤害已经造成了。我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但是这都是狗屁。就是这样。给我个球。给我辆自行车。这是我能承受的尺度。 从树林回家的路上,我又看见那匹马。棕色的。 1.?Leikestove,?挪威知名学龄前儿童早教节目,下文中的维贝卡·萨莎是该节目的主持人。 动物 我锁车的时候,波乐又朝我走过来。幼儿园已经放学了。现在他跟自己玩着。他在沙坑里堆房子,他希望我能帮帮他。我说我得上楼换衣服,再吃点东西,但我待会儿还会下来。 金发来传真。 已经有些时候没有他的消息了。他说他很忙。岛上的天气情况相当不稳定。但是现在好了。现在天气干爽,东北向微风。风云莫测。 金有空。我那张小时候让我激动的东西的表启发了他,他写了张自己的。 这就是金的表: ——?侦探悬疑故事 ——?人猿泰山 ——?幼儿园里一个叫雅妮克的女孩儿,睫毛很长 ——?幼儿园里另一个叫维贝卡的女孩儿,睫毛也很长 ——?间谍活动 ——?偷苹果 ——?乐高 ——?宇宙 ——?超人 ——?电台里的竞猜游戏 ——?我的生日 ——?礼物 ——?剧院 ——?圣诞日历 ——?一辆蓝色的四轮脚踏车 ——?夏天爬树 ——?造木屋 ——?点燃玩具小汽车 ——另一个叫维贝卡的女孩儿,住在我们隔壁楼里,比我大,教会了我骑自行车 ——?骑车 我觉得金的表列得很棒。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有几条也应该出现在我的表上,但是我觉得现在不能再修改了。从金这儿拿,这样做有点过分。但是骑车和侦探故事绝对应该出现在我的表上。我不明白我怎么可以忘记的。 但女孩子那档子事完全和我不沾边。我早就对她们不闻不问了。我有过女性朋友,但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更不用说在意她们的睫毛是长是短了。 我想顿悟的那一刻是那次我站在公交车上,一个家伙问我是男孩还是女孩。 傻逼。乐高和宇宙我们俩都有。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不相信金没有为嘘嘘和便便兴奋过。他肯定只是忘了。写得太匆忙。 我下楼的时候波乐还坐在沙坑里。他哼着一首我猜不出名字的歌。他戴着自行车头盔。或许他父母比较严格。波乐造了许多圆柱形的房子。他大概是用他的桶装满沙,把沙拍紧,然后再倒扣过来。这样出来的房子就这模样。 他问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建造一个道路和桥梁系统。 我当然可以。我们坐了一会儿,堆堆沙子拉拉家常。感觉不错。放松。波乐觉得我很聪明。我说他也很聪明。我们俩都很聪明。 于是他问我在树林里看见了什么动物。我说我看见了一匹马和一只松鼠。 只有两个?波乐说。他觉得这有点少。树林里到处都是动物。谈话内容渐渐转向动物。这引发了一场竞赛:谁见过的动物更多。我说我见过的动物一定比他见过的多。这也是非常正常的。我多活了二十年。 在他出生前,我就已经见过成吨的动物了,我说。他问我见没见过海狸。见过。驯鹿?见过。雷鸟?见过。熊?没有。波乐见过熊,在动物园里。在动物园里,我也见过,我说。我也在动物园里见过熊,但是我以为动物园不算呢。 波乐说没有理由不算上动物园。那我们还得算上电视里看到过的动物,我说。波乐问我有没有有线电视。 我们来回讨论了半天,波乐终于放弃了动物园。我们达成一致,只算上自然环境里看到过的动物。一开始我建议我们只算现实中的动物,但是波乐很快抓住了我的话把儿,动物园里的动物也是现实中的。 的确。为了弥补年龄差距造成的劣势,波乐可以算上他爸爸见到过的动物。 我觉得这很合理。是我这么建议来着。我觉得我还挺有把握获胜的。我问波乐他知不知道爸爸见过哪些动物的时候,他只是点点头。他觉得爸爸不可能看到动物却憋在肚子里不说出来。我们还同意每种动物只举一个例子,与性别年龄无关。我们不应该把种马、马驹和幼马分开算。 我们简单处理,就写马。我希望能省掉那些大家都见过的动物,不然的话我们就得悉数把所有普通而无趣的动物都算一遍。猫猫狗狗之类的。还有牛。 但是波乐以为我们不应该搞歧视。动物就是动物,他说,普通又不是狗的错。有道理,不是它的错,我说。 这些动物是波乐和他爸爸见过的: ——?马 ——?蛇 ——?鸡 ——?鲸 我打断他,问他究竟是他还是他爸爸看到过鲸。是爸爸。我问波乐确不确定。他点头,然后继续: ——?猪 ——?山羊 ——?天鹅 ——?麋鹿 ——?驯鹿 ——?麆鹿 ——?黇鹿 ——?鳕鱼1 等等,我说。鳕鱼不是动物。是鱼。 那又怎样?波乐说。 我咕哝了一下,说那我们不得算上所有其他的鱼。 当然啦,波乐说。 1.?挪威盛产鳕鱼,并且种类繁多,下文提到的几种鳕鱼在挪威语中都作为不同鱼种出现。 难道不是这样吗? ——?黑线鳕 ——?绿青鳕 ——?三文鱼 ——?鲨鱼 别闹了,我说,你在吹牛。就算你爸爸见过鲸,但是鲨鱼……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鲨鱼。但是波乐的爸爸真的见过鲨鱼。 哪里?澳大利亚还是什么地方,波乐说。我摊开双手。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他也见过袋鼠咯?我带着讥讽的口气问。见过,波乐说。 ——?袋鼠 ——?鹰 ——?龟 ——?刺猬 ——?麝鹿 ——?螃蟹 ——?绵羊 ——?松鼠 ——?水獭 ——?仓鼠 ——?啄木鸟 53? ——?猫 ——?猫头鹰 ——?青蛙 ——?狐狸 ——?野兔 ——?雷鸟 ——?马鹿 ——?獾熊 ——?小鸟 我真不应该搅和进来。所幸他放慢了速度。谢天谢地,他还叫不出所有鸟类的名字。 ——?牛 ——?松鸡 ——?鼬 ——?狗 没动静了。好一会儿。波乐在思考。我看得出他有些犹豫。接着,他又说了一个: ——?老虎 老虎?我问。波乐点头。 这个我不相信,我说。但这是真的,波乐说。我问他在哪儿看见的。非洲,波乐说。这下被我逮住了。谁都知道非洲没有老虎。除了波乐。我说我觉得波乐最好上楼去问问爸爸,问他见没见过老虎。 我们要实事求是。 波乐朝门口走去,耷拉着脑袋。我能看出来他动摇了。 几分钟后他下楼来。他很高兴。他爸爸没有去过印度。他爸爸没有见过老虎,但他爸爸见过北极熊。在斯瓦尔巴群岛1上。波乐给我看了一张他爸爸拍的北极熊的照片。看上去挺凶的。 和这样的爸爸一比,我立马矮一截。我把老虎从纸上划去。为什么你要说老虎?我问。我知道我忘掉了什么,波乐说。我觉得这个回答不错。他赌了一把。 1.?Svalbard?是位于北极地区的群岛,为挪威最北端的国土。 这是个诚信问题。我把最后一个动物写道表上: ——?北极熊 齐了。 该轮到我见过的动物了。 我扫了一遍波乐和他爸爸的表。他们见过的我几乎都见过,除了鲨鱼、鲸和北极熊,还有袋鼠和水獭。为什么我偏偏没有见过水獭? 但我见过海狸,还有其他一些鱼类和鸟类,但是估计波乐的爸爸也见过,如果我们再较真一点的话。但是我觉得犯不着,于是闭上嘴。 波乐和他爸爸赢了。波乐举起双手指向天空。 纯粹出于好奇,我问波乐他自己见过哪些动物。果然没有多少。他见过马、鸡、狗、牛、狐狸、鳕鱼和黑线鳕。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鸟。八种动物和一些鸟。我见过的动物比波乐和他爸爸的少,波乐很满意。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上楼开赛车。听上去很好玩,但是我累了。再说我也不敢面对那个见多识广的爸爸。我说我得考虑考虑。或许我们可以改天再聚。波乐说啥时候都成。 四 我正用我哥的电视机看MV。我几乎从来不看电视,但现在我在看MV。拍得非常好。唱歌的叫艾拉妮斯1什么的。她一边唱歌一边开着车,在美国。她身边还有三个朋友。她们在兜风。 艾拉妮斯穿着棕色夹克、戴着深红色绒线帽,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穿着深红色毛衫,后座上的两个分别穿着绿色和黄色的毛衫。 歌很好听。歌词大意是我们其实很难掌控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1.?Alanis?Morissette,?美国著名摇滚女歌手。 主歌很安静,但是副歌挺带劲的。我坐着随着音乐节奏用后脊梁蹭椅子。又到了副歌。 忽然之间,我发现那四个女孩儿都是同一个人,都是艾拉妮斯。镜头上每次只出现一个。她换着毛衣,扮演了所有的角色。她是一个人在兜风。她唱歌的时候在后视镜里遇到的是自己的视线。 这很迷人。她看上去很快乐。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那个艾拉妮斯是最可爱的一个。她就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孩儿。她无忧无虑的,就知道寻开心。随遇而安。 我看着她的时候,脑子里想法挺多。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得去美国开车。看上去真牛掰。就是开车。第二个想法是我梦想遇到一个艾拉妮斯这样的女孩儿,和她住同一栋房子。我们应该在一起。我和她。我们要去海滩旅游,在沙堆里打滚,然后过一阵子,等时机成熟,我们再造个娃。 第三个想法是我只有一张高中文凭。还不知道将来要干吗。这对我来说是个问题。 但愿我能干些让世界更美好的事。这样就最好。但我不知道这可不可能。我不知道让世界更美好需要做些什么。我不大相信光冲着我遇见的人微笑就够了。 其次是我能做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既不给世界作贡献也不捣乱。可能并不尽如人意,但我相信大多数人都能在这一档对号入座。我不想落单。最差的选项就是做些什么坏事让世界更糟糕。这个我要尽量避免。几乎可以不计代价。但我觉得这也不容易。可能我会在一群邪恶狡诈的人里堕落。这也很有可能。然后我就这么坐在那儿。世界就变坏了,我也不再和街上遇见的人对视。说发生也就发生了。 第四个念头是艾拉妮斯肯定有个男朋友,而且他大概也挺牛掰的。 打地鼠 我想着费迪南德·芬尼1。艺术家。他真是很老了,但看上去总是格外地精神矍铄,他画大海画花画所有可以入画的东西,整天都喜滋滋的。 有人告诉我,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访谈。好几年前了。他被问及如何描述自己的生活。如果他停下来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回忆的精髓会是什么?芬尼考虑了很长时间,然后他回答说就在不久之前,他开始注意到,人生某种程度上有点像一场旅行。 我希望真是这样。希望我的复述是正确的。希望费迪南 1.?Ferdinand?Oscar?Finne?(1910—1999),?挪威画家,戏服设计师,布景设计师,作家。作者成书时尚健在。 德真的是这么说的。说得太好了。我推测芬尼应该识字。对于世界,他应该有所了解。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世界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 如果六十年后有人让我总结一下我的人生,我希望我能说出同样的话。我能仔细考虑一下,然后说出,我觉得人生好比一场旅行。我会说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我会说是我自己想到的,这就是我想说的。 我还暂且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目前有太多让人困惑的因素。我知道的事情。我思考的事情。讽刺。我思考着我必须做的事和必须去的地方。总是在别处。 有时我很嫉妒金鱼。 它们其实只有几秒钟的记忆。遵循一段思路对它们来说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体验都是第一次。每一次,假使它们自己无法认知自己的缺陷,生命就必然变成唯一一段阳光灿烂的故事。一场盛宴。从早晨激动到夜晚,直至夜深。 如果我是画家,这些是我要画的东西: ——?自行车 ——?沙漠 ——?球 ——?女孩儿 62? ——?钟 ——?没有赶上公交车的人 电话响了。 我接起电话。 是我那个坏朋友,肯。我早就知道他迟早会找到我,我一直绷着一根筋等着他的电话。他联系了我的父母,他们很大方地给了他我哥哥的电话。 我也没办法。他在电话那端。他想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我的消息。 事实上从来都是他在打电话。有时候我觉得他没有意识到这点。也许他以为我们总是轮流给对方打电话的。 肯在中央统计局工作。他知道挪威人每年喝掉几升牛奶,以及多久做一次爱。注意,是平均值。他还是门萨的会员,一个云集高智商人群的俱乐部,会员智商都高于一个接近一百四的数,占全球人口总数百分之二(还是多少)。 他热爱智力测试。什么满足所有条件的数学模型。什么关联测试。多少水流经这样那样的量杯。或者假设朝南开的火车从博德1出发时速八十公里,朝北开的火车从利勒哈默尔2出发时速八十四公里,但要在特隆赫姆3停留二十七分钟,问两车何时相遇。 1.?Bod.是挪威的一座城市,位于诺尔兰郡。 2.?Lillehammer,?挪威奥普兰郡一城市,曾举办1994年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 3.?Trondheim,?南特伦德拉格行政区的首府,挪威第三大城市。 有时候他做这种题就是为了娱乐。他一直想说服我参加门萨测试。他说他很肯定我不比他笨,通过测试轻而易举。但是我知道他希望我出洋相。 打死我也不参加。肯绝对是你能找到的最糟糕的朋友。百无一用。我曾经多次清楚地表明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但是他貌似没当回事。 我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做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和他绝交并不容易。我还有点可怜他。 肯的世界里充满着我不想与之沾边的东西。现在他一开口迸出来的尽是些愚蠢无聊的话。他是那种无法与常人和谐共处的人。他提得最多的就是女孩儿,以及他能和她们干什么。他沉溺于那些最变态的性爱方式,并且显然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我觉得无耻下流的事情对肯来说都挺好。幸好我和他不常见面,但不幸的是他和自己的沟通比跟我的还少。 对我来说,肯代表了我想避免的一切,人类的阴暗面。 如果肯在《虎胆龙威》系列电影中扮演一个角色,那他一定会在片头字幕出现之前被车或者电梯压死。另外,他说话太大声了。 现在他在电话那头等着我出声。 和肯欢聚一夜正是我现在最不想发生的事。 喝一杯,我说,我们可以喝一杯。 我穿鞋的时候金发来了传真。谢天谢地,还有除了肯以外的人想到我。 金也看到过一些动物,不多。但有那么一些: ——?狗 ——?猫 ——?猪 ——?鸽子 ——?海鸥 ——?乌鸦 ——?麻雀 ——?黄眉柳莺 ——?大山雀 ——?公鸡 ——?母鸡 ——?鱼 ——?螃蟹 ——?偏顶蛤(金把这个词划掉了) ——?马 ——?牛 ——?驴 ——?骆驼 这是一张有点可怜的表。金的户外活动一定很贫乏。下次我得带他一起去那个有很多麋鹿出没的地方。我知道这么个地方。 我一进咖啡馆就看到肯和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坐在那儿。肯告诉我其中一个马上就要完成物理学博士学位,而另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即将成为精神科医生。我打了个招呼。 肯问我最近干吗,我说我退学了,开始扔球,因为突然之间一切变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这显然是肯不大关心的新闻。他没有追问,只是问我有没有遇到新的女孩儿。 我说我一个都没遇到。肯就不说话了。我和另外两个人聊了起来。物理学家问我,我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潮很时髦。我问他说的是不是疑惑。他的意思是不是我作选择的时 候是否感到很困惑。他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潮?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我说是的。精神科医生点头说这样就对了。如果我不这么觉得我就是神经病。 我们为我不是神经病干了一杯。 我跟物理学家说我在看一本关于时间的书。 我举了几个速搜关键词:爱因斯坦、相对论、重力、时间不存在。 存在,当然存在,他说。 我求他别开玩笑。我说这对我很重要。 物理学家说相对论什么的他不是很有研究。几年前作业里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 不是很多人理解相对论,他说。 但是他听说懂的人都觉得这是个很美丽很优雅的理论。我问他是不是理解时间在帝国大厦顶端比在脚下慢。他摇头。他不理解,他说。但是他毫不怀疑这是真的,他曾学习着去接受它。 他学会了接受这个事实。基本方法就是设法思考其他完全不相关的东西,他觉得我应该也这么做。 莫名地,肯说起一个与他交往甚密的女孩儿。又是个荤笑话。我不置可否地听到底。然后问肯觉得中央统计局怎么样。他很热衷,我说很好。 然后我说我要回家睡觉了。你有空就给我打电话吧,肯说。一定,我说。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感觉我应该买个什么东西来弥补一下与肯见面对我造成的创伤。我觉得我倒退了两大步。 玩具店开门的时候我已经站着等了整整三刻钟。我已经列好了表。 ——?能帮我发泄打人的冲动 ——?颜色鲜艳 ——?能反复使用 ——?发声音 ——?让我忘记肯和时间 这些条件对玩具店里的东西来说已经不少了。对不管什么店来说,这些要求都不算少。 但或许还是可以办到的。我花了很长时间。店里没有其他顾客。我沿着货架晃悠的时候,店员的目光一直紧张地跟着我。我已经表示不需要帮助。这问题我必须亲手解决。突破口出现在BRIO专柜。那里放着一个我从小就认识的玩具。 它有潜质满足以上所有要求。是一副打地鼠。盒子是红色的,很漂亮,上面画着一个打地鼠的小男孩儿。地鼠洞是黄色的,上面印着红色大写的BRIO。该打的地鼠们也是黄色的,腿是蓝色的。锤子是红色的,一阵快感传遍全身。 我记得打地鼠是个很爽的游戏。当所有的地鼠都被打进地鼠洞里的时候,这感觉很靠谱。世界真美好。一切都是有意义的。然后就可以把地鼠洞翻转过来再打一遍。这是一个让人觉得靠谱的永动机。我不需要再挑了,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如果我连续打很久,或许我会找到放之天下而皆准的真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于是我买了个打地鼠,骑车回家。今天是我开始打地鼠的日子。现在就开始。 真空 最近几天除了打地鼠我也没干什么别的事。我从早打到晚。这项运动单调得很优雅,让我乐此不疲。思想终止了。我心里对BRIO玩具公司充满感激。 我终于走上了正道。我得到了一股力量并感觉自己强壮起来。 我甚至鼓起了勇气继续看那本关于时间的书。现在书上写道光。它速度很快。每秒将近三十万公里,在真空中。在大气层里,它走得慢点儿。而一米就定义为光在两亿九千九百七十九万两千四百五十八分之一秒内经过的路程,在真空中。我发传真给金问了关于真空的问题。问他这个懂不懂。 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真空是什么。他传真回复说真空就是虚无。没有空气。什么也没有。这就是真空。我以为答案应该更复杂一点,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如果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就没有理由用更复杂的方式解释。传真的亮点是金知道怎么制作真空。我做过几次,下雨天的时候,他写道。 我只要拿个果酱玻璃罐头装上半罐水开着盖放进我哥的微波炉里。就这样转到水开。然后拿出来拧上盖子。这样就会在罐子里产生一种什么压力,我就可以把真空攥在双手之间。 试试无妨。 我打开冰箱找了一罐还有一个多月就过期的蓝莓酱。我把内容都倒进马桶,把罐子用肥皂和热水洗了。然后装上半罐子水放进微波炉。我把功率调到最大,然后等着。 沸腾了。 我拿出罐子等了几秒让水汽散一散。接着拧上盖子。我制造了一个真空。 多少有些扫兴。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但是我知道罐子里所有不是水的东西都是真空。奇怪的是这是一种很让人满足的感觉。 我想着能拿它干吗。 一直有光在玻璃罐子里穿来往去。 我读到光是一种粒子。光子。它们正穿过玻璃罐。 为了加强效果,我带着罐子钻进厕所,关上灯。然后我点上我的自行车手电,指向罐子。 一片宁静。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什么东西以每秒将近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在我哥的洗手间里运动。这情形完全不刺激,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抓住了一种真诚。 我哥的洗手间没有三十万公里这么大。小多了。我不清楚光子们都怎么了。我不知道它们是停在了墙上还是反弹了回来。唯一肯定的是它们没有消失。保罗说任何东西都不会消失。 我们在厕所里待了很久。 真空,光子,还有我。 这很吸引人。 最后我抛开自行车手电走出厕所。我把真空玻璃罐放在窗台上。它可以待在那儿给那些撞上它的幸运光子一个惊喜。 我感觉良好。和给幼鸟喂食或者那些比我穷的人捡到钱的心情差不多。 于是我坐下打地鼠,直到夜间新闻开始。 鸟 另一个故事。 还是美好世界的故事。 发生在我出生之前。 我哥哥和我的父母当时在丹麦度假。他们在海边租了一套房子。 我不知道那年夏天我哥哥几岁。 但我想他应该很小,大概七岁。 他跑来跑去,在海里游泳,还朝水里扔木棍和其他东西。 他一定很开心。 一天他发现一只受伤的小鸟。我相信是只小海鸥。它躺在那儿,飞不起来。 哥哥没有经历过病痛和死亡。 他很怜悯小鸟。他觉得它这样躺着又难受又孤单,很可怜。他希望它能健康起来,它应该飞回亲友身边,开开心心地做海鸥们应该做的事情。 哥哥把小鸟捧在手里。他小心地把它带回别墅,放在一个垫了羊毛的纸盒子里。他喂它水和食物,还和它聊天。 小鸟是我哥哥早晨醒来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他睡觉前想着的最后一件。早晨他会跑出去看看小鸟怎么样,晚上他会和它道晚安并小心地抚摸它的翅膀。 哥哥喜欢上了小鸟。小鸟的健康对哥哥来说变得非常重要。我们的父母也希望小鸟能恢复健康。他们能看出哥哥对小鸟投入了多少感情。 他们担心要是它死了他会伤心。 哥哥深信小鸟在一天一天好起来。他觉得能看出来。他一直以为它随时都会恢复,然后它就会飞回自由的怀抱。但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一天早晨,哥哥还在熟睡,爸爸发现小鸟死了。他把它埋在屋外的空地里。哥哥醒来后爸爸告诉他小鸟恢复了健康,已经飞走了。他说哥哥把它照顾得很好,对它很体贴,所以它就又好起来了。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都不忍心说出小鸟已死的真相。也许他们觉得哥哥早晚都会经历悲伤的事。他们要力所能及地保护他。哥哥为了救小鸟已经尽了全力。现在他知道它飞走了。他很高兴。这种感觉真好,想着小鸟在别处,健健康康的。他曾经救助过它。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他没有说再见。 哥哥当时一定觉得世界特别美好。一切不全是徒劳的,有时候事情也不总是变坏,也会变好。 哥哥至今仍然以为海鸥恢复了健康。从来没有人把真相告诉他。 女孩 一清早门铃响了。 我把打地鼠放到一边去开门。 波乐和一个男人一起站在门口,我估计那是他爸爸。我很吃惊,但还是把他们让进来。波乐爸爸自我介绍了一下,我们握了握手。我能看出来波乐哭过了。他爸爸的神情有点尴尬。他问我是不是正在装修房子。我说没有,并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听见敲打声,他说。我说是这样的,我平时有空就敲两下。纯粹自娱自乐,小打小闹。我给他看了我的锤子。波乐的爸爸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全家要去哈尔马探望波乐生病的祖母,但是波乐不愿跟着去。他觉得这太让人伤心了。所以现在他们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波乐倔强得要命。他已经哭了很长时间。于是他爸爸就想起了我。波乐总是说起我。 还有我的自行车。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还是不妨一试,不知道我有没有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可帮了大忙了。情况有点紧急。如果他们不去的话,祖母会很难过的。 我问波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他点点头,咽了口唾沫。我说完全没问题,反正我今天根本没有安排。爸爸非常感激。他们要在外过夜,但是第二天就回来。我拿到了波乐家的钥匙,还了解了一下波乐的作息习惯,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爸爸再次表示感谢。我说他不必太挂怀,然后问他北极熊看起来怎么样。他说很健壮。这是种很残暴的动物,很庞大。 然后波乐的爸妈和小妹妹就出发去了哈尔马。我们下楼在院子里向他们挥手道别。现在只剩波乐和我了。我们得找点事做。最好是有意思的事。 我吃早饭的时候,波乐坐在哥哥的写字桌前画画。他在画一辆赛车。我说他可以借我的打地鼠玩,但是波乐宁愿画画。他在赛车上花了很长时间。最后还上了色。 正当波乐画完的时候,哥哥发来一封传真。波乐觉得这是个奇迹,一个谜。他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一张纸带着文字直接传到房间里。他想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我说我相信是从非洲来的。 波乐问能不能把纸给他。我只要先看一下,然后就是他的了,我说。我念了一下哥哥的传真。消除了一个误会。原来他不在非洲,而是在美洲。我一定是把这两个大洲给搞混了。两个洲发音很接近而且两个都很遥远。某种程度上我很失望。非洲比美洲要异域得多。有个哥哥在非洲挺跩的。类似银行里有钱的感觉。再拿出来的时候从来没人知道会是多少。有个哥哥在美洲就没有这么显眼了。谁谁都有个把亲戚在美国,无论什么时候。 我知道我哥哥在那儿卖什么东西。他赚了笔大钱,现在他要我帮他个忙。原因是此刻美元对挪威克朗的汇率非常有利,非常有利。哥哥要我帮他买辆车。 他回家以后正好要用车。如果所有购买和注册的手续能提前完成就最好。 他要我帮他买辆车。 我应该马上把我的账号给他,这样他就能把大约买一辆车那么多的钱汇给我。 我把银行账号写在波乐的赛车背面。我还注了几个与买车相关的问题。他想要什么样的车?什么颜色?需不需要气囊? 然后我把纸传真去了美国。 过了几分钟赛车又从传真机里出来,黑白的。波乐乐翻了天。现在他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两辆赛车。一辆原版的,一辆传真拷贝的。画下哥哥写道:这是什么?银行账号在哪儿? 我把赛车纸翻了个面,把账号和问题重发了一遍。 哥哥回复说关于车的品牌这档子事他相信我的判断力。但车子一定要牛逼。社会地位的象征。一定要新颖一点运动一点。颜色一定要是红色或者绿色的。橄榄色也许不错。要有气囊。 波乐觉得我要买车这件事棒极了。他觉得我得买辆赛车。 我哥哥给了我一项艰巨的任务。我受宠若惊。我还从来没买过车。 波乐想把赛车传真给祖母。我说很少有祖母装传真机的,但要是他有地址,我们可以寄给她。 波乐觉得要是不能传真的话就无所谓了。 我们出门去看车。波乐和我。 我们先看街上的车。我们透过车窗张望,查看车的速度计范围有多大。对波乐来说,这是唯一的标准。他看到一辆“别摸我”速度计直奔二百八十。他认为我应该买这辆。 我们去了沃尔沃专卖店试车。店员以为波乐是我的儿子。他把我视做潜在客户,带着我们参观并给我们讲解技术指标。说沃尔沃在安全方面下了重金。波乐查了查速度计。刚过两百。他摇摇头。 波乐,我说,时速二百公里比你想象的快。 我们在E18公路上试驾。波乐拍着手。他坐在我们问店员借来的儿童座上。 我们的速度到二百了吗?他问。 快了,我说。 很好的车。绿色的。 回家后我要发传真告诉哥哥它的抓地力很好,就那意思。 我下了公路匝道沿乡村小路开回市区。晃悠一下有好处。 我们停在一家小店前,下车买冰激凌吃。 吃冰激凌的时候我看了看贴在门口布告栏里的那些纸条,都是些彩票和骑马课程的广告。但有一张特别的纸条。 好一张纸条。就是为波乐写的。 我给他念了一遍。 嗨!我叫耶西卡。不知道有没有人想买这些,我房间里有好 多用不着的东西。东西有: 洗发水,汉娜牌,瓶身大约十厘米长,价格:十克朗。沐浴露,瓜牌,大约八厘米长,价格:五克朗。长发双胞胎山怪钥匙环,其中一个肚子上有颗星星,五克朗一对。 带包装的邮票和花,一共十克朗。白色珍珠耳环,全新,十克朗。领扣,全新,五克朗。盒装恐龙战士图片,大约十厘米长,全是图片,二十克朗。山姆鸭储蓄罐,五克朗。健达出奇蛋人偶,三头狮子(两头是一样的),一只青蛙,一只乌龟,一共十克朗。彩色弹簧,可以玩,可以造型,还能下楼梯,十克朗。瓷制大象牙签盒,十克朗。要是感兴趣,请致电耶西卡询问,电话:22474564? 波乐感兴趣。 不是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儿,而是那些恐龙战士图片,也许还有其他东西。他也不清楚,得先看了再说。 我们走去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是波乐在说。我听见他问耶西卡是不是在家。电话另一边的人问是谁在问,波乐说是他打的电话。波乐。 耶西卡和他聊了半天。波乐说了几次“对”,几次“恐龙战士”。然后他记下地址挂了电话。珍珠耳环和领扣已经卖了,但其他东西还在。波乐被点燃了。 耶西卡在楼梯口等我们。她十二岁,扎着个小辫儿。她的父母也在家。她还有个姐姐,长得有点像我用我哥的电视机看的MV里那个一边开车一边唱歌的女孩儿。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我们大家互相握了手。耶西卡的爸爸被沃尔沃吸引住了。他能看出这是最新款。波乐和耶西卡钻进了耶西卡的房间。我面前摆上了咖啡和小蛋糕。 爸爸妈妈觉得耶西卡在店里贴广告这事有点尴尬。他们担心人们会以为他们很穷,耶西卡拿不到零花钱。他们解释说不是这么回事。 我们不比别的家庭差,他们说。 耶西卡妈妈给我倒咖啡的时候,我不得不说我不喝咖啡。她问我想喝点什么其他的,我说水或者汽水都可以,或者果汁。她转身进了厨房。 耶西卡的爸爸评论说很少有人不喝咖啡。他当然是有道理的。每次有人发现我不喝咖啡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的对话。我解释说我不会否认有一天我会开始喝咖啡的可能性,但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其实我从来没喝过咖啡。我尝过咖啡,但从没咽下去过。耶西卡的妈妈端着一杯橙汁走过来。耶西卡的爸爸说到车。我自己也有辆沃尔沃,他说。如果一个男人第一辆车就是沃尔沃,那他就再也不会尝试其他车了。 有一次他差点买了一辆日本车,但最后放弃了。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沃尔沃。这才是车。安全。就像一个好朋友,从来不含糊。然后他放下咖啡杯,做了个手势,大致意思是:全速,全程。阳光人生。 他说话的时候我坐着看着耶西卡的姐姐——丽莎。她耐心地看着她的爸爸。她很漂亮。我对她爸爸说我很同意。沃尔沃很好。然后我问丽莎她是干什么的。我想做摄影师,她说。她为一些女性杂志拍照,但她更想自己拍照。我跟她说我也时不时按两张。我有个相机,我说,尼康。尼康最好了,爸爸说。尼康不错,丽莎说。 波乐和耶西卡从耶西卡的房间里出来。波乐拿着一盒恐龙战士的图片,一瓶汉娜洗发水和一个鸭子形状的储蓄罐。他的嘴咧到耳朵,问我有没有三十五克朗。 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耶西卡的妈妈问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时间不早了。我觉得有点过,而且我还要还车。我委婉地拒绝说,可惜一会儿还有个约会。我们为我们的打扰和交易表示感谢,耶西卡和她的家人跟我们挥手道别。 我坐在车里挂上二挡,再瞄了一眼丽莎。在反光镜里。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我看着她想要经常看到她的女孩儿了。最好每天都能看到她。现在我就有这种感觉。她应该坐在我身边,坐在副驾驶座上,穿上红色毛衫。我们应该到处转转,一起。我相信要是我有个女朋友一切都会好很多。这是个非常不成熟的想法。但我仍然希望可以实现它。我反正不想回避。波乐一天过得很满意。我给了他一个钢镚让他塞进他的储蓄罐。我问他他要汉娜洗发水有什么用,他说他要送给他妈妈。我能看出来他很期待。 宇宙 波乐在睡觉。他很累。过了他的睡觉时间后,我们又玩了很久赛车。我让他赢了。我们还玩了个文字游戏,要说出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单词。迅速。 我的本意是这样的,举个例子,我说太阳,波乐说夏天,但是要很快,接二连三。波乐一直只说“大便”。不管我说什么,他只说“大便”。然后就没完没了地笑。 但是现在他睡着了。 我回过哥哥的公寓,发了传真去美国。我写道:沃尔沃——全速,全程。阳光人生。我还拿了一件羊毛衫。 现在我坐在波乐家的阳台上,喝着金汤尼。他爸爸有一柜子的酒。我喝酒壮了胆,打算继续看那本可怕的关于时间的书。我开始看书。保罗写道爱因斯坦。我知道爱因斯坦是我的朋友。在他的理论里某种程度上嵌入了这样的概念: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平行存在的。这是相对论的结论之一。我当然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关键是读到这条以后我感觉轻松了。我满上酒继续看。我读到专家们(就是那些家伙)对时间是什么这个问题观点不一,这让我很受打击。有人希望能一次性定义一种能作为单位对变化进行度量的通行时间;而另一些人却认为对于时间概念的解释是徒劳的,是不存在的。我们当然可以拥有钟表。我们可以继续用秒、时、年来度量变化,但时间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东西这种概念是完全没用的。我对后一种人深表同情。要是有可能,我要为他们的观点游说来获得长期有效的支持率。 这一切越来越吸引我。我自己的存在退开了一段距离。智慧。 智慧应该是一种可以买来注射到静脉里的东西。 保罗并不畏惧这些宏大的想法。他写道永恒。关于永恒,重点在于必须认识到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他写道。 永恒绝对不只是庞大到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如果宇宙对时间来说是无限的,这不仅意味着一切都可能发生。这意味着一切都会发生。 无论多渺茫也无论多漫长,迟早都会发生。这意味着如果我一直活下去,我会做所有的一切,经历所有的一切。这样的事情不会比用我的脑子思考无穷问题来得更有趣。老实说,这我确实不知道。 我挪开书,想看看我有什么想法。新的想法,不管是什么。我闭上眼睛,呷了几口金汤尼。起初没有什么特别的念头,然后我想到丽莎。这还真算新的想法。这就够了。但是又出现了许多。我看到画面。一台联合收割机和一片海滩,还有一条鱼。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想法,但无论如何都是新的。我不知道我的想象力是不是足够永垂不朽。 保罗开始动真格的了。他清楚地表示宇宙有一个精确的起点,它也会有一个终点。保罗说我们认知的一切都会消失于一旦。他就是这么说的。随着大爆炸,宇宙向各个方向扩展。驱使这种扩展的力量很大,但一切都显示宇宙物质终有一日会形成一种万有引力,加在一起比扩展的力量还要大。那时扩展就会终结,星星、星系什么的一大堆东西又会汇聚到一起。一切都会逆转,最终就是撞成一团。保罗称之为大挤压。之后就连个屁都不会发生了。就像大爆炸之前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简而言之,因为根本不存在可以发生什么的“之前”。也许一千亿年以后宇宙就会开始汇聚,但也可能拖到万万亿年之后。然后我们还有同样多的时间可以收拾行李,料理后事。我爱死这些数字了。保罗就是个会数数的恶魔。 书里有个地方他运用的数据按他自己写来是一个数后面跟几百万个零。描述的是一个距离,单位是光年,对象是一个和我们的太阳系大相径庭的天体还是星系里的什么地方。 他还提到一个测算结果,宇宙里银河系总数加起来是一个看上去接近一百亿的数,其中每个都有将近一千亿颗太阳这么大的星星。 这些数字太荒谬,以至于我竟然心情大好。这一切都太暴力了。我相信保罗多少也这么觉得。这样看来我真是太渺小了。这是一种解脱。我自身的责任基本烟消云散了。就在现在,我真切地感受到,责任感消失了,以飞快的速度。我即是空。这本来应该是个很恐怖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这么觉得。可能是酒精在捉弄我。宇宙貌似会终结这档子事,当然多少有些扫兴。所有永垂不朽的想法都有点卡壳。但这并不惹恼我。现在还不。相反,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生龙活虎的了。 第一次觉得有个时限也不错。其实我从来都扛不住压力。 要是我们还能在下界繁衍个几千年或是几百万年,我应该就挺知足的了。之后它爱爆炸爆炸,爱挤压挤压。最气不过的想法是我其实根本没有要求过要来这儿。我就这么来了。别人也没要求过。大家都这么来了,但谁也没有要求过。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坐着看夜景,波乐蹭地板的时候我正神往着呢。他醒来是因为做了个邪恶而危险的梦。他坐到我怀里,我把他裹进羊毛衫。我拍拍他说他不应该害怕。只不过是个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波乐揉揉眼睛问我能不能唱首歌。我当然能。我会唱啪啦啪啦小马驹。很少有比这歌更宜人的事了。男孩儿微笑着进马棚,替爸爸向小马驹问好,让它好好休息。这多靠谱啊。小马驹跑进你的梦乡。吃得饱睡得香。小马驹跑在草地上,小宝贝骑在脖子上。 我把波乐背回床上,躺在他身边,直到他睡着。然后我又坐到阳台上,端了一杯水。我望着城市。人们都睡着了。我喝了一大口水,一点一点咽下去。水是好东西。如果要我在所有东西里选一样,我一定会选水。 我觉得好多了。先是球,然后打地鼠,再是这个,所有的这些数字。毫无责任的感觉真轻松。也许我已经在进步了。也许我能做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还坐着,想着我是个好人,那些宇宙时间什么的就随它们的便好了。 疯狂的爱 我坐在电视机前等宿醉的感觉消失,我才好继续打地鼠。我想用一块布包住锤子的头,但是声音还是太大。BRIO应该研发一下,把该打的塑料地鼠都改成木头的。 现在其实正是打地鼠的好时候。我可以仔细地把昨晚的想法归纳总结一下,但我还得等。现在所有的想法都在翻腾,所有关于宇宙的想法。我想我以前以为一切都无所谓。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狂妄。 波乐的父母对我没完没了地表示感谢。他们要付我钱,但我说那就别提了,再说我也把他们藏的酒喝了个饱。波乐不让我回自己家。 他是个好孩子。 电视是个好东西。 我应该经常看电视。我愉快地被解构。不知道哪些想法是我的,哪些想法是电视给的。 动物节目最好看。 大卫·艾登堡1解说道,自然是错综复杂的,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黄蜂是通过太阳的帮助来导航的。它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些黄蜂,它们比我知道的清楚。 开始播广告了。我喜欢汽车广告。几乎全都是在沙漠里拍的。汽车在沙漠里开得更快。寂寞的车顶着太阳。沃尔沃最新的广告也是在沙漠里拍的。看上去很牛逼。跑得真快。开车的人除了在沙漠里开车也没什么其他事可做。他就是开车。 我想我会买辆沃尔沃,绿色的。 哥哥一定会喜欢。 还有一样让我着迷的东西就是那些说明洗发水和牙膏功能的动画演示,传达得多漂亮。我能亲眼看到有效成分钻进头发或牙齿发挥清洁和调节的作用。用过之后果然比之前好。这是重点。一切都应该变得更好。 但是饰品动画和食品动画让我想打人。饼干自己从盒子里蹦出来,一边跳舞一边冲冰箱里的草药奶酪吆喝,草药奶酪出场以后,饼干就飞到奶酪里自己往身上一通抹。 1.?David?Attenborough,?英国生物学家,BBC电视节目主持人、制作人。 这看上去简直是变态。 做广告的现在什么都拿来做动画。得有人拿枪打他们的脚。傻逼也不能太过分了。 这些我认为永远不应该在广告里做成动画。 ——?饼干和面包制品 ——?奶制品 ——?巧克力 ——?肉制品 ——?水产品 ——?洗涤剂(和橡胶手套) ——?鸡蛋 ——?水果和蔬菜 ——?钟表 我看了一会儿瑞典新闻。内容是曝光一起几名政府官员挪用公款的事件。挺大一档子事,却让我心情愉快。这帮人真是什么都敢干。 事件回放:一帮政府官员去布鲁塞尔考察。玩得太High了,以至于最后用政府的银行卡在一家性爱俱乐部刷卡玩乐了一夜。涉案金额累计超过三万克朗。 就一个晚上。 我看到了银行对账单,就是它给我带来了好心情。上面写着达尔油漆店,然后是两遍德士古1,然后一个一个紧挨着写着六个“疯狂的爱”。当事人的解释让人毛骨悚然。其中一个人说完全记不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另一个申诉说压根儿不知道那是一家性爱俱乐部。我都替他们害臊。 达尔油漆店 德士古 德士古 疯狂的爱 疯狂的爱 疯狂的爱 疯狂的爱 疯狂的爱 疯狂的爱 然后我又看了个随访警察工作的纪录片,在美国。现场再现了几年前一对警察在洛杉矶办的一件好案子。让我自己惊讶的是我居然看到流泪。那对警察站在警局里讲述,同时我们能看见当时的场景。制片人找了两个体貌与警察相似的演员,演得很像。 1.?Texaco,?美国第三大石油公司。 事情是这样的: 圣诞前一天,洛杉矶贫民居住区里一个黑人妇女坐在自己家门口哭。警察开着他们的警车赶来。他们停车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妇女说她去医院探望她重病的女儿时,有人偷走了她的一切。所有家具,冰箱里的食品,甚至孩子们的圣诞礼物都不见了。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伤心的孩子。圣诞没有了。 警察说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这样的入室盗窃几乎从来破不了案。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记录下了她给她的孩子们买的什么玩具。 然后他们又回到警车上,两个警察说着这太操蛋了,真是世风日下等等。他们决定要自己掏钱给孩子们买点礼物。虽然圣诞在即,但是他们也不缺什么钱,可怜的妇女和她的孩子却一无所有。 他们在一家玩具店跟前停车,照着笔录购买玩具。东西不少。大概要花几百美元。 后来他们和店主闲聊起来,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店主被警察的好意所感动,说他愿意出一半的钱。要过圣诞节了不是吗?然后警察坐进车里打算开车回去找那妇女,警局突然来电。他们必须马上回去。 警察局里局长问他们怎么回事。原来玩具店店主给电视台打了电话,那个电视台现在要采访这两个警察。 他们很少听到这么“和谐”的新闻,现在是圣诞,国家需要收集些好消息。 许多电视台转播了该新闻。CNN1也开着车赶来。很快,整个美国都知道了这件事。两个警察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里根总统也打电话来,说为他们感到骄傲。 人们寄来了钱和礼物,有个人愿意为那个妇女提供新的住所和更好的社区环境。 忽然,他们想起来妇女还被蒙在鼓里。她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她和孩子们待在空荡荡的家里。他们以为不会再有圣诞节了。 警察决定等到第二天,圣诞节当天。 第二天早上黑人妇女起床唤醒她的孩子,告诉他们要去医院祝重病的女儿圣诞快乐。孩子们觉得不带礼物有点惨,但是妇女说他们还有彼此,应该感到庆幸。他们听到了警笛声。妇女叹了口气说即使在这样神圣的日子人们都不能和平共处。但是这时她的儿子探头望向窗外。街上挤满了人。警车、消防车、摄像机和人群。两个警察站在门口的草地上,怀里都是礼物。有人开始往房子里搬家具。妇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还认得两个警察。他们给了她一个拥抱和一张一万八千美元的支票。 1.?CNN,?美国有线新闻网。 于是妇女开始哭。我也跟着哭了那么一小会儿。 头疼消失了。我要打地鼠。 还是宇宙的那些破事。昨晚所有的那些想法其实并没有给我多少活力。既然连宇宙都那么不堪一击,人类的存在看来就更毫无意义可言。我又何必有所作为。 但换个角度,要是这样还能有所作为也挺诱人的。反正我已经在这世上了。要是让我设想除了这儿我还能在哪儿,想象力还真不够用。 这种想法并不让我感到惭愧。也许我早该这么思考了。我不知道人们怎么做到思考这样的问题的。肯定有人十五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我没有。但是我现在在思考了,而且我还不觉得惭愧。我之所以坐在这个公寓里就是为了思考这样的问题。 我希望想通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其实我在乎的事情还挺多的。这些是我在乎的事情: ——?打地鼠 ——?扔球 ——?坐马桶 ——?太阳 100? ——?吃 ——?树 ——?友情 ——?水果和蔬菜 ——?海滩 ——?女孩 ——?天鹅 ——?睡觉做梦和醒来 ——?有人从身后吓唬我(偶尔) ——?音乐(All?you?need?is?love1) ——?孩子(波乐) ——?水 ——?开车 ——?骑车 要是我能有一种非常靠谱的感觉,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那该多好。也许我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太长。我应该多做户外运动。 也许可以和别人说说话。我该和谁说话呢?金离得太远,肯又太坏。我总是可以和我的父母说话,但是我不喜欢他们为我的问题担心。最好他们以为我过得很好并且越来越好。 小时候爸爸总带着我绕着我们的房子散步。他拉着我的手然后我们绕着整个房子走。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那是件很好很有意义的事情。 1.?披头士经典老歌。 我们住在房子里。那是我吃饭睡觉的地方,还是我绕着转圈的地方。 我暂停打地鼠骑车去了父母家,告诉爸爸我想和他一起绕着房子散步。他刚吃完晚饭,觉得这有些奇怪。我求他不要问什么问题。我说我需要这样,我需要知道跟他一起绕着房子转圈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是我某项课题的一部分,我说。爸爸穿上套鞋和夹克衫,于是我们开始绕着房子散步。爸爸和我。我们绕着整个房子转了一圈。 不完全和从前一样,但是感觉很好。我本来就不认为和爸爸一起绕着房子转圈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我定了适中的期望值。 爸爸说以后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如果我觉得需要的话。 我说这很有可能。 爸爸还说我应该经常出门,认识些人,或者找个女孩儿。 女朋友 为什么我没有女朋友?我找不到什么很好的理由。完全没有我善良的人都有女朋友。傻逼都有女朋友。我应该有个女朋友的。 世界上充满了不公和傻逼。这肯定也是我问题的一部分原因。是不是每段悲催的音乐、每本傻缺的书或杂志、每部脑残的电影和所有那些食品动画电视广告背后都有一群这样的 傻逼?是不是这么单纯?有时候我相信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很自然而然的解释。挺到位的。或者其实这些人根本不傻,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但却一错再错?这也有可能。傻和运气不好差别还是很大的。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都有女朋友。全都有。 就我没有。 教皇 我开门走进哥哥的公寓,发现金给我发了一封巨长的传真。起码有三米长。 上面同样的话差不多写了一百遍。 不要害怕1。 金的传真是循环发送的。 他曾提起过这件事。 他很早就梦想可以这样做。 其实应该相当简单。 只要像往常一样把纸送进传真机,输入收件人号码,当纸卷进机器的时候迅速把两头用胶带粘上。这样传真机就会一直不停地发送同样的信息直到被迫停止,或者收件人的纸全部用完。 1.?Be?Not?Afraid,?前教皇约翰·保罗二世(1920—2005)当选为教皇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对天主教徒以及全人类经常叮嘱的一句话。 我的那卷纸全用完了。我那卷昂贵的保温纸。所有的纸都躺在地上。场景很悲壮。金写道,句子是在教皇几年前出版的一本书背后找到的。这位现任孤岛气象员一定是把它记了下来。一个天主教气象员。不要害怕。是句好句子。应该记下来,教皇说的。但是不至于一百遍吧。 我把金的传真件又塞回哥哥的传真机里,开始把教皇的话往回传。金应该尝尝自己种的果子。全都传完得花一个小时。 其间我继续看保罗的书。他其实提到了教皇。保罗说教皇很为大爆炸理论激动了一番。教皇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出自上帝之手。他认为该理论和创世纪的概念绝对兼容。上帝造就大爆炸。太有才了。教皇想出这套来的时候一定乐坏了。很想听听一切又开始汇聚到一起的时候他会怎么说。也许他就不吱声了。 我剪下一段传真纸,把句子挂在床头。早晨起床能看看它也不错。不管天主教不教。明天我要买辆沃尔沃。 电梯 我在去沃尔沃专卖店的路上,却骑车绕进了一幢有很多楼层的大宾馆。 我站在电梯里。 我上上下下着。我站在这儿已经将近三刻钟了。 每次下到底层我都按一下最高层的按钮,到顶层时再按底层的。 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但是没有人介意我站在这儿。 小时候,一下课我们就骑车去一些住宅楼。我们就叫它们高楼。所有的坏孩子都住在那里。他们有比我们年长的兄弟,每周五去瑞典跑一趟,买鞭炮、鼻烟和啤酒。所有住在高楼里的孩子还没上学前就看过色情录像。更有甚者,有年长的兄弟以超八1格式把色情录像投影在信箱边的白墙上。片子里两个女人把香槟打翻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他就得脱掉所有衣服。 就是这么不着调。 但是这些高楼都有很好的电梯。我们是专程去坐电梯的。这可是高风险活动。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是不允许坐电梯的。我们没资格。这很没道理。谁都不应该拒绝让孩子坐电梯。但所有那些老女人都会咆哮尖叫报警或者让保安到处追击我们。每次行动都很刺激。 电梯是样神奇的东西。我要再站一会儿。作为成年人乘电梯的区别在于没有人问我在电梯里干什么。没有人以为我就是为了乘电梯才来的。我看上去跟别人一样。 1.?super?8mm,?一种电影格式。 有个年轻女子走进电梯。她要下楼。我站在那儿看她。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用英语回答说听不懂。我用英语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我问。有,她说。我问她他是很善良总做好事,还是不怎么善良总做傻事。女人回答说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对她来说,说实话,必须承认她有过其他男朋友比现在这个更善良做的傻事更少。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她自顾自点点头。看上去好像很可怜我。 电梯下到大堂后,我走出来骑上自行车。 我骑车离开宾馆。 保罗 还是在去沃尔沃专卖店的路上,我经过大学。我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所有的学生。他们窸窸窣窣地走过。我的日子就完全不同了。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终有一天,等我有时间了,我要冲进教务处,建议他们给每个报名参加考试的人随同参考书目发一套打地鼠。BRIO和学校之间的协议当然是平等互利的。BRIO会得到价值可观的推广,而学校会得到一批会使锤子且充满智慧的学生。长远来看整个民族都会受益匪浅。 我钻进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供学生使用的电脑。我的密码(水)依然有效,我开始上网。我觉得网络被过誉了。 一大堆我还是不要知道为妙的信息。 这给我一种感觉,一定有许多人和我一样。他们知道的何其之多,却不完全知道怎么运用这些知识。或者不能完全区分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我找到了一大堆令人发指的无用信息。比如说,在知道挪威参加了哪些国际组织之前,我的感觉还好一点。好的不多。就那么一点,但也足够了。 自己看吧。 挪威是以下国际组织的成员:非洲发展银行、亚洲发展银行、澳大利亚集团、国际清算银行、波罗的海国家理事会、关税合作理事会、欧洲委员会、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巴黎统筹委员会、欧洲安全和合作会议、欧洲复兴发展银行、欧洲经济委员会、欧洲自由贸易协会、欧洲航天局、联合国粮农组织、关贸总协定、泛美发展银行、国际原子能组织、国际复兴发展银行、国际民航组织、国际商会、国际自由工会联盟、国际发展协会、国际能源署、国际农业发展基金、国际金融组织、国际劳工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海事组织、国际海事卫星系统、国际通信卫星机构、国际刑警组织、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国际移民组织、国际标准化组织、国际电信联盟、红十字联合会、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网络管理计算机中心、不结盟运动(打个哈欠)、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网络电脑、核能机构、北欧投资银行、国际供应组织、经合组织、策略认证机构、联合国、第二期联合国安哥拉查证特使团、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难民署、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联合国驻黎巴嫩过渡时期军队、联合国伊拉克——科威特观察团、联合国驻印度和巴基斯坦军事观察组、联合国索马里行动、联合国保护部队、联合国停战监督组织、优秀产品联合组织、世界卫生组织、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世界气象组织、赞格尔委员会。 真的很劳神。休想让我相信知道这些有好处,除了知识有奖问答(大学学院年夜饭上),绝不可能有其他用处。 某种程度上知道挪威是澳大利亚集团成员这件事占用了我的思考空间。让我处理那些有用的信息已经困难重重,我就不该承受无用信息的额外负担。 但许多人认为这样的信息存在的方式和我们存在的方式不同,它们存在于另一个空间,这很神奇。不在这个空间,而是完全同步地充斥于另一个空间。没有人能到达那里。肉体上做不到。 这么想想确实有点刺激。我表示同意。但也不至于让人神魂颠倒。我还是希望人们早日消停这种痴迷。 网络还是有两点好处:第一点好处就是网络可以给人惊喜,同报纸上的文章以及商店里的货品起到的作用差不多,这样可以轻微改变人们的生活,让人愉快。举个例子,我偶然读到一个心理系学生的这些提问,就让我很高兴: 从乐高模型玩具的角度来看,什么是幸福?该如何描述投入乐高模型玩具时的体验感受?在你看来,这种“幸福”和快乐之间是否存在区别?投入乐高模型玩具是否既有助于获得短期幸福又有助于获得长期幸福? 第二点好处在于人们可以轻易地和世界各地的人联络。这就是我今天到这儿来的原因。我要联络一下保罗。我要问他点事。如今所有的教授都能通过电子通信方式联系到。我肯定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保罗。我搜索了他的名字,电子邮件地址马上出现在显示器上。 就几秒钟时间。我找到他了。我是这么写的: 保罗·戴维斯教授:我是个年轻人,并且心情不太好。我有一个好朋友和一个坏朋友,我还有个没有我善良的哥哥。我没有女朋友。 我以前是个学生,但是我退学了。大多数白天我都待在哥哥的公寓里思考,晚上我就对着墙壁扔球并且在它弹回来时接住。我有个玩具,就是一把锤子和一堆可以穿过一块木板的塑料棍子,我把棍子都敲下去,然后翻转木板再敲一遍。 有时我会读您写的书,就是关于时间的那本。我不喜欢时间会流逝这个想法,而您好像说时间不存在,这让我很高兴,但我并不确定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 您还说宇宙有朝一日会崩塌。您说了许多可怕的事情。我很希望获得一种凡事都有意义的感觉,并且一切都会有好结果。此刻我没有这种感觉。我想问您十二个问题,如果您能一一回答,我将不胜感激。问题是这样的:一、时间是否存在?二、宇宙的尺度是否让您恐惧?三、您是不是有时会觉得您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太阳在五十亿年后就会燃尽?四、您喜不喜欢对着墙壁扔球然后再把它接住??您经常这么做吗?如果您有时间的话会不会更经常这么做?五、如果爱因斯坦现在还活着,您觉得他会不会成为您的朋友?六、过去、现在和将来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七、您是不是有时候但愿您不知道您知道的这些事,可以自由自 在地在海滩上奔跑,无忧无虑且无知?八、您觉得大爆炸是巧合吗?九、我没有要求出生,别人也没有。宇宙的庞大和复杂让我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且毫无责任感。这让我觉得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享受时光。您是否理解这种感觉?您自己有没有这种感觉?十、您是否认为人脑有足够思考无穷问题的能力? 十一、您是否也不赞成在电视广告上把食品做成动画,例如饼干跳舞然后跳进奶酪?十二、您是不是有时候会因为您处理的数字如此巨大而忍不住放声大笑? 非常感谢。 我写完邮件,点击“发送”,电脑就把我的信直接发去澳大利亚。 如果我是教授并且知道许多关于时间和宇宙的事情,我会认真地回复所有问我相关问题的人。所有的教授都应该这么做。 我希望保罗和我一样。我希望他回复。我需要解答。 继续骑车上路之前,我做了一件挺新鲜的事。 我拐去气象学院,跟接待处的女办事员说我来替金领一卷传真纸。她和金很熟,没有问任何为难我的问题。她只问我金过得怎么样。我说他过得很好。 于是我拿到了纸卷。简单。 雨 我站在沃尔沃专卖店里。刚去过银行,现在我口袋里有将近二十万克朗的现金。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店员还认得我。我说我基本上确定了我要买那辆绿色的沃尔沃,但是我还想再试一次车。店员说我想试几次就几次。其实我别有用心了。 我开车去了那家我和波乐一起吃冰激凌的店。耶西卡的小广告还贴着,我记下了电话号码。之后我驱车回沃尔沃专卖店,说车子符合我的所有要求,我要买下它。 店员开始摊出一堆表格,并问我资金有没有到位。他想看银行的担保什么的。我说我愿意支付现金,然后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那些千元大钞。 店员认为完全没问题。他把我领进后屋,我们填了一些其他的表。我问了关于注册的问题,我说我哥哥想在他回家前就办妥。店员给车管所的哥们儿挂了个电话。他们聊了一会儿,说车今天就能注册。 真够义气。 我说店员看上去很高兴,问他是不是因为我要用现金付账,他说是的。只有用现金买单才能算得上真正的消费,他说。他认为所有的刷卡交易信用体系都和消费体验的原始意义背道而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但是只要他高兴就好。他说我可以带着试车牌开车去车管所。他的哥们儿会在那儿等我,一切都会办妥。离开前我问他知不知道最新的沃尔沃广告是在哪片沙漠里拍的。他不知道。大概是撒哈拉吧。 现在沃尔沃就停在公寓门口。我把一本使用说明连同发票一起传真给哥哥。我哥哥成了车主。 我坐在那儿看着耶西卡的电话号码:22474564?这也是丽莎的电话号码。我要给丽莎打电话,问她愿不愿意见见我。我淌着汗。但我觉得我必须打电话。我得做点什么事。我做点什么的时机已经成熟。我坐在房间里打地鼠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女孩这档子事很奇怪。缺之不可。她们这么美好。而且无处不在。她们总装得若无其事。我喜欢她们的声音。包括她们嬉笑的时候。还有她们走路的时候。她们还挺八卦。有时候我觉得她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但是她们真美好。而且捉摸不定。再完美的女孩都会被那些最坏的男孩子吸引,这总让我哑口无言。我唯一的机会就是真诚。小时候所有电视或电台里的青少年节目都在指导我们  如何做我们自己。有些节目也教我们怎么找到自己的位置,但其余的都教我们怎么做自己。   今天我头一次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至于丽莎想不想知道,我不知道。这很有研究价值。 很可能也很自然,丽莎有男朋友。为什么丽莎不该有男朋友?她既漂亮又善良,还即将成为摄影师。她一定有个男朋友。反正我还是要打电话。 是她父亲接的电话。我介绍了一下自己,并且为上次的款待表示感谢。他问我沃尔沃的事怎么样了。我请求和丽莎通话。他说丽莎不住在这里。我和波乐上次去的时候她正好来 串门。丽莎住在城里。她也有电话。我记下号码。226057……父亲不得不把最后两位重复一下:31。 我在房间里走了个圆圈。深呼吸。有点炼狱的感觉。我拨号码之前打了会儿地鼠。铃响了几下。然后她接起电话。 我在和丽莎说话。 打完电话后我躺倒在沙发上,微笑。这种感觉正如雨停了。就像下了很久很久的雨,但是终于还是停了。一切闻起来都格外浓郁,树上堆积着各种各样的绿色。 女孩这档子事真奇怪。 开始没有她们的时候一切都没精打采的。然后她们出现了,一切都美好了起来。发生在一瞬间。就在几秒钟之内一切都美好了起来。 一小时后我要和丽莎见面了。我有点紧张。现在我得冲个澡。 吻 新的一天。我醒来。我睡了很久。丽莎没有男朋友。我一边想着一边喝了杯水。 她很高兴我打了电话。昨天我们去了一家咖啡馆。一开始我们喝了些可乐,但后来我们就开始喝啤酒。我们聊了许多。我说丽莎长得像那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红色毛衫的艾拉妮斯,但我还说丽莎更漂亮。她觉得听上去不错。她很乐意长得像艾拉妮斯,但她也希望比艾拉妮斯更漂亮。这个称赞一箭中的。 丽莎有一副很好听的嗓音。我希望她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她的门牙之间有一条可爱的小缝,还有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 她告诉我她喜欢做的事。她喜欢游泳,还喜欢在树林里散步。她喜欢水果,还喜欢给毫无准备的人照相。她以为波乐是我的儿子。她当然会这么以为。我说我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连女朋友都没有过。我说我不喜欢装腔作势。我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坐在这儿互相点头说些什么这部那部文学作品很好看,或者这部那部电影很重要。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我说。我说的全是实话。我说如果她觉得我是个傻逼,最好现在就说出来,赶早不赶晚。她不觉得我是傻逼。这个我挺确定。她问我是不是总是这么直接,我回答说这是头一次。她还问我,我是不是很饥渴。我说不是。我说我只是想把前提一次说清。然后我又对她说了球、打地鼠和保罗的事。她这才开始明白我在说什么。 她小时候也有一套打地鼠,但是她不记得是不是BRIO牌的了。 我让她列了一张表,写在纸巾上。 这些是小时候让丽莎激动的事: ——?在我床下的盒子里打造小世界 ——?屋顶上的卡尔松(我在桌子下搭了个他的房子) ——?造木屋 ——?玩幸存者灾难游戏 ——?办公室,连纸都摆得井井有条 ——?商店 ——?偷东西 ——?追自行车 ——?收集瓶盖 ——?蓝莓 ——?把自己打扮成公主 ——?黄鞋 ——?塑料钻石 ——?微缩模型 ——?带香味的橡皮 ——?妈妈的化妆品 ——?用沙子或者乐高造小城市 咖啡馆关门后我们步行穿过城堡公园。我跟她回家,我们喝了杯茶。我看到了她的相机,还有一些照片,巨幅的彩色照片。临走前她给了我一个拥抱,事后回忆起来,我觉得完全 可以算得上是个吻。基本上应该是个拥抱。但也许也能算是个吻。 怕 今天我收到三封传真。前两封我完全没意见,但第三封很可怕。要是我不留神,可能会冒前功尽弃的危险。 第一封来自金。他看见一只獾熊。他要让我知道。他把它画了下来,他说这是个杂种,大猫和小狗的杂种。他的导师上岛看他去了。他们聊到深夜,还喝了酒,是她——那个导师——先看见獾熊的,但金也看见了。看起来他很为看见了一个新动物而得意。我也代表他高兴一下。 第二封也是金发的。他列了一张表,那些让他高兴的事情。我不记得我给他发过同样的表。可能是他自发的。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这些就是让金高兴的事: ——?水 ——?高楼大厦 ——?约会我在街上一见钟情的女孩儿,她那天正好没事,我也没有 ——?游泳 ——?骑车 ——?自由爵士 ——?春天 ——?我钟情的女孩儿突然给我打电话 ——?早晨 ——?一些书 ——?巧克力 ——?黑巧克力,或者带花生、杏仁的 ——?法国白兰地 ——五六十年代的纪录片,用手提摄像机拍摄的大颗粒黑白电影 ——?飞/旅行 ——?事情完全按照我的预料发展,前提是我预料的结果是好的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好事发生在我身上 ——?看见獾熊 ——?收到传真 ——?收到许多传真 ——?朋友 ——?工作 ——?云(有时候) ——?猫 ——?完成蓄谋已久的事情 ——?冲澡 ——?跳 ——?跑 ——?唱 ——?吃 ——?睡 表又长又好。我有些嫉妒。对于生活,金比我把握得好。但我也会的。有一天我也会这样。 第三封传真很闹心。是哥哥发来的。他感谢我为他买了辆沃尔沃。他想要报答我。投桃报李。哥哥就是了不起,但是他的建议让我很不安。他要资助我去纽约转一圈,待一个星期。他已经在那儿了,他说我们可以住在他朋友那里,在曼哈顿。这封传真里有我想尽量避免作的决定。我拿上球下楼。我开始扔球。 智慧 我原来的计划是,我应该在哥哥回来前这几周放松放松。打打地鼠总结总结我的状况。呵护一下我不顾一切建立起来的一丁点安全感的小苗头。 我却收到这封传真,破坏了一切。我几乎都平静了。我已经感到一种祥和笼罩全身。现在只能当个白日梦了。纽约。听上去就很可怕。不知所措。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受惊吓了。那座城市对我来说太大了。 有许多我不应该去的理由。丽莎就是其中一个。今天晚些时候我还要和她见面的,以后可能还会。我不知道纽约怎么样,但我很难想象它能比丽莎更好。而且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对生活有所掌控了。要是我现在旅行,一切就又竹篮打水了。完全没有必要自寻烦恼,我有的是。而且我还在等保罗的答复。他一定马上就会回复我。我就能知道很多事情。跟去纽约比起来,我更愿意知道这些事情。再过几分钟哥哥就要打电话来。我有些提心吊胆。我一定要拒绝。 他打电话来了。他坚持要我去纽约。他的坚持很让我吃惊。我从来没听我哥哥坚持过什么。我们可以乐一乐,他说。他很清楚地表示,我应该出来活动活动。出国。我说我没时间。我说不行,但是哥哥说“不行”这个回答不予考虑。一辈子就这一次,我不应该有别的想法,他说。赶快买票坐飞机就得。他说他还会给我零花钱。旅行开销之外。这其实是个很慷慨的邀请。但是这么多人,熙熙攘攘。我慌了。我问他能不能给我点别的。或者一块表,一块劳力士。我本来就想要块表。门都没有,哥哥说。他说一块劳力士得花五万,而且就算只值一千他也不会考虑的。关键是他得把我弄出去走走。旅行的时候会有收获的,他说。能有什么收获?我问。智慧,哥哥说。他还说我不应该害怕。他不是在那儿吗。我的亲哥哥。他会罩着我的。智慧?我说。 胳膊 丽莎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衫。我们坐在草地上喝矿泉水,吃夹着鸡肉色拉的法式长棍。几乎要出太阳了。我说人们的邂逅真奇怪。整个计划都打乱了。我说梦想自己处于一种关系中只需要一瞬间。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一下子全都想好了。我会在所有可能发生的场景中看见那个人、我们可以一起居住的房子、可以一起旅行的地方。这一切可能发生在我还没来得及和那个人交谈之前。可能就是在街上与某个女孩擦肩而过时目光不期而遇,它就发生了。 丽莎问我有没有这样考虑过我们的关系。我犹豫了一下说没有,但是很显然这不是事实,我还是承认了。丽莎微笑着说她以为我没有什么计划。 我说做梦和计划还是有差别的。然后我问丽莎这有没有关系,她摇摇头给了我一个小拥抱。 我告诉她我哥哥邀请我去纽约。丽莎很激动。她认为我应该去旅行。我说我已经开始考虑少待在家里,多出来见人,但是这也太突然了。我很怕被吓坏。丽莎安慰我,关于纽约,她有一套理论。她说在那儿可能发生两种情况,由我来决定哪一种。一种情况是我放下所有的防备尽情地吸收新的一切,就像孩子一样。另一种情况就是和周遭保持距离,跟随那些小 细节,尝试寻找可察觉的变化,分类比较。第一种的结果可能就是被吓坏。第二种情况最好的结果就是获得观察、体验和乐趣。丽莎这么说道。她还说其实被吓一吓也是有好处的。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这会开启智慧。智慧?我说。 丽莎抚摸着我的胳膊又说了一遍我应该去旅行。我喜欢她抚摸我的胳膊。我会考虑去旅行几乎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很在乎她的抚摸。 她说也没人反对我回来接着打地鼠或者扔球。我必须给自己这个释放一下的机会。之后我看问题的方式可能就不同了。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有道理。 形式 我哥哥又打电话来说服我。他说到阳光,他说到中央公园,他说到好吃好喝的,他还说到帝国大厦。景点,我鄙夷地说,景点跟我有什么关系?哥哥说,重要的不是城市本身,而是我们在一起。兄弟就应该经常聚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他说。我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但是纽约肯定太大了。不觉得纽约太大了吗?我哥觉得纽约大得恰到好处。我问他会不会吓着。他说不会。我问他是不是被吓着过或者会不会担心被吓着。 他又说了一遍不会。我问他我们不会开车横跨美国吧。不会。我问他能不能带上丽莎。他问我丽莎是谁,我解释了一下。他说不能。我问他我能不能要一块劳力士。不能。于是我问哥哥他到底相信什么。拉倒吧,他说。你相信什么,我说。你什么意思?他说。我什么意思?我问你相信什么,我说。生活中吗?我哥哥问。还能在哪儿?我说。你没在开玩笑?他说。没有,我说。他想了想。我相信市场的力量,他说。开放市场?我问。是呀。这算什么信仰?我说,都是些垃圾。谁需要市场力量?哥哥说这不是垃圾。 不是就不是吧。他还相信什么?他相信友情。不错。他相信爱情。真的吗?我问。什么?哥哥问。你真的相信爱情?我说。当然,真的相信。我说我以前以为他不相信呢。他问我这有什么不同。我说有。我问他纽约基本上是内容还是形式。哥哥说是形式,他说内容得我自己创造。我问他为什么认为我应该旅行。他说新的地方、新的想法,启发智慧。智慧这档子事你确定吗?我说。千真万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哥哥问我到底听不听话。听,我说,我听话。旅途愉快,他说。谢谢了,我说。 X射线 我要去美国旅行了。我得赌一把。 我久久地站在那儿看着那套打地鼠。要是我带上它会不会太丢人。纽约应该不是个打地鼠的好地方。那里的人一定有其他的发泄方式。我干吗非要去那儿打地鼠来丢人现眼呢?但是另一方面我又不想装得自己很牛逼似的。这样很快就会倒霉的。我用手掂了掂地鼠。几乎没什么分量。我不需要用它。把它放在包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知道它在。万一我需要敲两下的时候,它在。我也可以不带着它去旅行,或者快崩溃的时候买一套。但是还是会有风险。我不知道BRIO在美国市场表现如何。也许在那儿根本找不到打地鼠。这样我就要冒百感交集、内心煎熬的危险。我就是担心要是把它留在家里自己会失控。打地鼠得带上。要是城市和我想象的一样大,那么我就很有可能需要找个出口发泄一下。况且机场过安检的时候X光一照一定很漂亮。我估摸安检的人也会这么觉得。 我收拾起行李。内裤。袜子。T恤衫。牙刷。短裤。照相机。打地鼠。 意义 机场大巴一会儿就要来了。丽莎和我躺在城堡公园1的草地上。我们吃着丽莎做的煎饼。我问丽莎相不相信一切最终都会好起来的。这要问你说的最终是什么意思了,丽莎说。如果我的意思是真正的终结,很难想到有什么好结果。这自然关系到信仰,丽莎说。有人相信人会经历多次的转世或者死后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如果我的意思是不久以后,一段时间,时间会不会让一切都好起来,这个可能性还大些。 1.?奥斯陆市中心皇宫所在地。 当然,这还关系到我对好的定义。她问我想要说的是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说我想知道的基本上就是一切会不会自己好起来。我要的不多。但是我想好好的。我想要我的生活简单而美好,许多美好的瞬间,许多快乐。丽莎认为这绝对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说除非我能感觉到等待存在意义,否则我就无法快乐起来。你就不能顺其自然吗?丽莎问。不能,我说,我做不到。那友情呢?丽莎说,比方说我们,这也没有意义吗?当然有,我说。那不就得了,她说。 机场大巴开来的时候,我用丽莎的宝丽来相机给她拍了张照。我问她会不会等我。她笑了,并吻了我,让我一定要给她寄些明信片。我问她觉不觉得一天一张太多了,她并不觉得。但是她希望我能找些好地方给她写明信片。最好是在高楼大厦的顶层。 我在大巴后座上朝丽莎挥手。就在她正好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时候,她的脸开始出现在照片上。现在我无论如何都能看到她了。 传单 我在飞机场打了个电话给我父母,告诉他们我要去旅行。妈妈听说我要去美国非常高兴,说这听上去真棒。旅途愉快,她说。 爸爸很过分。他说如果我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写张传单出来让我带到纽约街头去分发。 传单上他将声明反对美国人赞成的一切,他们的愚蠢,他们病态的梦想,他们的外交政策和文化帝国主义。只要一张小小的A4纸。他揣摩着大多数美国人对他以及其他欧洲仁人志士们关于美国的看法完全没有概念。 爸爸很想给他们脑子里装点东西思考思考。给他们上一课。 我说我的飞机一刻钟后就起飞了。 我们下次再搞传单。 N 我坐在飞机上。我踏上了走向世界的道路。我在飞机上看了一部很糟糕的电影,感觉就像被所有的相关人员给侵犯了。我说这话时脑子里想的是那些选择这部电影来播放的机组人员。我不知道他究竟只是运气不好还是脑子不好使,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左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德国女人,整天给我喝她不想喝的软包果汁。我喝了好多包果汁。下次她再请我喝,我要说不。 我继续看保罗的书。在给他写信以后,我就看得更带劲了。 我觉得我们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关系。我们之间相互信任。保罗和我。或许他现在正打算给我回信。或许他会说我不应该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写道,地球自由悬浮于空间中。 它旋转并移动着。飞快。我们用太阳作为参照物来测算地球转了多少圈。有人决定了正午为十二点钟,全球统一。所以许多地方的时间和挪威的不一样。 地球被分成二十四个时区。我们就假装同一时区里的时间一致。举个例子,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向东旅行一英里就要把表调快四分钟。 这就意味着我父母那幢度假木屋里的钟永远要比我们家里的钟快四分钟。念着念着,我突然悟到,纽约的时间和挪威的时间不一样。慢六个小时。某种程度上去纽约的路上我净赚了六小时。这是个很惬意的想法。我要想想怎么好好享受这多出来的时间。 但换一个角度在一万米高空飞行每小时我要损失三十亿分之一秒。全程八小时。我要损失三亿七千五百万分之一秒。挺少的。我就大方一下忽略不计。 德国女人又问我要不要再来一包果汁。我说不了谢谢,然后拍拍肚子向她表示我既不饿也不渴。她把果汁软包放到地上,在眼睛上蒙了一个用来遮光的面罩。她想睡觉。 我起身上厕所。队伍里排在我前面的是个意大利人。我之前就注意过他。他和两个朋友一起。他们都穿着西装,一直走来走去。 我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我不怕坐飞机。反正不怕那些技术上的问题。但是我怕人祸。人比机器古怪多了。 我觉得那些意大利人有些可疑。我怕他们图谋不轨。他们互相微笑的样子很诡异。他们看上去藏着什么邪恶的秘密。我知道有一种炸药用金属探测器是发现不了的。我就觉得他们口袋里肯定塞满了炸药。他们一定有什么诡谲的企图。 我总觉得他们要是想挑个人杀一儆百,我一定是最佳人选。这太典型了。他们大概会把我扔到大西洋里去。我很想让空姐给我唱首歌,但是我不敢。我控制住自己,只要了一杯金汤尼。 保罗写道,地球是宇宙中的一个非典型性星球。其他星球大都包裹在阴郁的真空或者高浓度的有毒气体中,而且气温通常很离谱。没有多少其他地方可供我们生存。 或许也没有多少其他时间可供我们生存,他写道。这是一个很难理解的思路。我尝试着去理解。 地球上生活过的物种,大约只有百分之十幸存到现在。这个我们知道。 如果我们就此推测,人类成功幸存下来,继续繁衍几千几万年,这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活着的人都是特殊的,因为我们活在物种早期,我们的后代会越来越典型,因为按照比例,活在那个时候要比活在现在来得普遍。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我们这些活在当代的人更特殊。如果我们是典型的,就表示我们后继无人,也就是说人类就要走到尽头了。 保罗在书里出了个很有趣的脑力实验,却让我一头大汗。他让我设想两个装着名片的瓦罐。一个瓦罐装了十张名片,另一个装了一千张。我的名字只出现在其中一张名片上。我认为写有我名字的名片会出现在哪个瓦罐里?这个我当然不知道。可以瞎蒙,但纯概率是我的名字出现在装有一千张名片的瓦罐里的机会要高出五十倍,保罗写道。接着把名片从瓦罐里拿出来,放着十张名片的瓦罐,第三张上就写着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这么早就出现,这个事件发生在十张名片的瓦罐里的概率要比发生在一千张名片的瓦罐里高。 如果把它转换到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人类,保罗的意思是经过计算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性人类就要灭亡,而我们就站在边缘。 保罗承认这只是推测,而我还是觉得极其迫切地需要打一打地鼠。打地鼠就放在我头顶的行李架上,触手可及,但是我所有的旅伴貌似都在睡觉。我不敢。意大利人也在睡觉,或者是在假装睡觉。越来越糟糕。保罗开始引用生物学论据。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 他说人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发生概率极低的巧合。发生的次数越多,我们就越接近灭亡。如果就那么一两次,人类整个存在的时间应该较精确地与太阳的寿命成比例。但要是次数太多——许多生物学家都表示——我们在地球上存在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 我们可以列一个公式,根据最简单的概率学来计算出我们可以用来等死的时间。 假设智人进化过程中出现过n次可能性极小的巧合,而太阳的整个寿命是八十亿年,那么公式就是n+1除以八十亿。如果n等于一百万,那么我们等待覆灭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八千年左右。 我希望哥哥能到机场来接我。 我不想落单。 城市 我以为到处都是帝国大厦。我这么以为了一整天。但哥哥说我们还没看到。我又看见一幢。 这就是纽约。我还是让自己吓着了。身临其境真奇怪。我听说过它,在无数的电影里看见过它,自打我记事开始。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确认它的存在。每个人都来过这里。挪威人来过。那些穷人。带着他们的梦想。在这里可以成功。谁都可以在这里成功。现在还是这样。我也许也能在这儿成功。赚大钱。 美国人的生活似乎一直遵循着这样的简单理论:二大于一,三大于二,多多益善。比方说,他们觉得一千美元好过一百美元。这个理论很可爱。 我觉得我又看见帝国大厦了。哥哥直摇头。走在这儿的街上,我接收到的信息多得难以置信。我一天能消化多少这样的信息?感官刺激排起了长队。有些自然而然地被我忽略。脑子根本没可能跟上眼睛。还有耳朵。还有鼻子。而有些信息就我看来要更有价值一些。我不知道这种过滤是如何发生的。但是它就这么发生着。 我决定把精华都记下来。那些落幕后的闪回。那些在夜幕降临时同睡意一起来袭的记忆。 我想我更专注于那些极大和极小的东西,胜过那些尺寸在两者之间的。到纽约几个小时后这个规律就明显地表现出来。这里大多数东西都巨大无比。比如说房子。高楼大厦。遍地都是。巨大无比。我估计这就是所谓的出风头。一开始有人造了个挺高的楼,于是他哥们儿就造了个更高的。接着,大家都寻思,如今要是他妈再造房子,就一定得往高里造。房子里面怎么样无所谓,但是我们就是要造个高的。怎么高怎么来。完全有理由从“多多益善”的理论推导出“大大益善”、“高高益善”。这大致上是个很迷人的想法。几乎没有一座房子能从外观上看出里面是什么。什么都有可能。这也是肯定的。今天我产生了好几次这样的感觉:这些房子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它们只是杵在那里。哥哥在一本导游书上读到,城市的这一片一共有一百万个办公室。他说我觉得没用的房子里都是办公室。我说他心里也没准数。 车都很大。卡车都巨大个。它们看上去是造出来杀人的。好多人个子也很大。魁梧。他们的跑鞋都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的,都是给他们压的。这些就是我到现在认为又大又高又长的东西: ——?房子 ——?车子 ——?卡车 ——?大个子 ——?比萨 ——?大街 ——?水产店门口躺着的鱼 ——?牛油果 ——?霓虹灯 ——?公园 ——?有些狗 ——?咖啡馆里哥哥用来喝咖啡的杯子 ——?邮筒 这些是我觉得小的东西: ——?停车位 ——?有些狗 ——?有些香蕉 ——?巧克力 ——?我买散装冰激凌时附赠的塑料勺子 我累了,但是不想睡觉。我用这多出来的六小时和哥哥一起轧马路。这很残酷。我累得要命,同时却成天有事情发生。有点像发烧。声音都扭曲了。 我和哥哥有过一场很累赘的争论。起初都很好。他来机场接我,我们互相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我们把我的行李送去公寓,聊聊天。哥哥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和困扰以及一些小活动。他唯一爱听的就是丽莎。 其余的他只当我胡说八道。他还说,那些什么时差,什么比一秒钟小比一光年大的时间间隙,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也别跟他提宇宙。 我爱思考什么就思考什么,就是别说出来。我觉得他太严厉了。他说他早料到我会思考这档子事儿。让我来纽约就是为了让我换换脑筋。我们应该找点乐子,他说。我毫不怀疑他的好意,但是我觉得他太过分。比方说,他不让我提打地鼠的事。一个字都不行。要是他发现我在打地鼠,他一定会把它砸个粉碎。我要想打地鼠就不得不藏着掖着。这很耻辱。我好歹是个成年人。成年人不应该偷偷摸摸的。我试图用一种现代的方法面对我的问题,但哥哥却扯我后腿。 我觉得他自己肯定也在跟时间过意不去,但是他还没有开始追究。总有一天轮到他撞南墙。到时候我一定会随他爱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样他就会因为曾经阻止过我而良心受到谴责。 我好像又看到一幢帝国大厦。 狗 我们住在一幢有门卫和电梯操作员的大楼里。公寓棒极了。但是里面有条狗。公寓里有条狗。一个叫大卫的人应该过来把狗带走的。他昨天就该来的。我对狗一无所知。我哥哥怕狗。这条狗待在我们公寓里挺让人闹心的。这是一条大狗。我喂它狗粮和水,但我不知道它一天吃几顿。马上就该有人陪它遛弯了。昨天到现在它还没出过门,自从公寓的主人出发去了新奥尔良听爵士还是干吗。很明显,狗急着出门。它一直在大门边转悠。哥哥说我得去遛狗。他不敢。我都不知道狗叫什么名字。 我给大狗拴上一根链子出门。下楼的时候我问电梯操作员懂不懂遛狗,他摇头说没什么需要懂的。狗肯定知道该去哪儿。我牵着条狗走在纽约街头。它拽着我往南走了几条街,那儿有座公园。它总是闻东闻西,这儿尿一点那儿撒一泡。随地小便。 我从来都搞不懂这些狗。大家都说它们多聪明。说它们直觉敏感可以预知未来。它们能预知灾难和不幸。这倒有可能是真的。 但这条狗看上去不怎么机灵。至今为止它还没预知什么。一进公园狗就撒开了欢。它看到其他一些狗就开始上蹿下跳。一点都不理智。 我和其他的狗主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不知道狗想把我怎么样。我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一个女人朝我走来。她也有一条狗。她说我的狗和她的狗特铁。 我说我是其他国家来的,这是我第一次遛狗。我说我连狗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女人说我的狗叫欧碧,我对它必须坚决一点。乖,欧碧,我说。我问她应该多久给它喂一次吃的和水,要是它开始拉屎我该怎么办。女人给我一个塑料袋。她问我为什么没人教我应该怎么做,我说一个叫大卫的会来把狗领走。他随时可能出现。我跟欧碧说英语。过来,我说,狗狗乖。 欧碧坐着准备拉屎,在草地上。我觉得这很恶心。我用塑料袋捡屎的时候跑步的人和孩子都看着我。我站在那儿手里攥着袋狗屎。真荒唐。 这完全是另一种生活。大家一定以为我是个纽约的养狗人。我住在这儿,有一间公寓,有一条狗。我每天这样捡狗屎,上班前下班后。这是个让人头晕的想法。我既然不是纽约的养狗人,那也意味着别人也可能不是看上去的那样。这就意味着要想知道点什么真相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这些人。到处都是人。街上,公园里,商店里,大楼里。他们是干什么的?根本没法判断他们是干什么的。我估计他们是试图让一切运转起来。就像我们在挪威和其他地方一样。他们想让一切正常运作。我看到他们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完成他们的使命。他们去另一个地方是为了让那里的一切正常运转。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正常运转,在许多个层面。个人的,家庭的,工作的,朋友之间,地区社会,当然,以至全球。 需要同时协调配合的东西可不少。而我站在这儿牵着狗,在曼哈顿南部某个路口,设想着这一切是不是有朝一日会为我运转起来。我能做到吗?我不相信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我有同样的梦想。我会有家庭。我会有房子、汽车。为什么我不能有?都会有的。等我得到这一切,我会希望一切都正常运转下去。我发现我喜欢上了所有的这些人。我理解他们。他们就应该走在这条街上,就应该去另一个地方。一切必须正常运转。我们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我想,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霍皮 我跟哥哥念叨着要上帝国大厦看看。他说我们要找个出太阳的大晴天。我们走呀走。我们看看房子,看看人,看看车,商店。吃吃喝喝。我买了一串极小的香蕉。我们走了好几英里,我还得到一双新鞋,因为旧的把我的脚磨出了泡,疼死我了。我得到一双耐克,散步鞋。哥哥用他一沓子信用卡中的一张付了账。我总是买耐克,还有李维斯。我认为它们是最好的。我真的这么认为。我从来没考虑过要买其他牌子。活计做得真不赖。哥哥对艺术感兴趣。我以前都不知道。他的很多事情我以前都不知道。但是和他在一块儿真好。虽然他有时候很严厉。我们在苏豪区转了几圈,看画廊。我看到一个作品的设计草图,很给力。有人想在加州的圣安德烈亚斯断层正上方建造一个巨大的混凝土构造,是个雕塑。应该有八米长,六十米宽,七米高。所使用的混凝土据称是迄今为止最坚固的建筑材料。大块头将达六万五千吨。 但是它的基础是会移动的,还挺快。混凝土块会一分为二,两半会以每年六到九厘米的速度分离。四千三百万年以后左面那一半会出现在现在阿拉斯加所在的位置。这是有想法的艺术品。所有的作品都应该这样。 在另一个画廊,我找到一个和爱因斯坦有关的文件夹。是一个艺术系的学生的作品。她读了许多关于爱因斯坦的书,找到许多相关资料,全部收藏在这个文件夹里,取名为爱因斯坦档案。我想把它买下来。标价二十美元。我哥哥自然觉得这是瞎胡闹。他试图说服我放弃这个念头。但是爱因斯坦是我的朋友。我买下文件夹。 哥哥直摇头。哥哥停下脚步指着帝国大厦。我看到了。它耸立在天际线上。最高处的几层闪着蓝光。 我说我们应该现在就过去。但哥哥另有安排。太晚了。他说我们应该回家看电视。 我们各自喝着啤酒。电视里一个女人说,要是我遇到什么不幸,不管事大事小,都可以打电话给她,她会帮助我起诉肇事者并向他或者相关部门索赔。就她这么一说,听上去很简单。 我躺在床上读爱因斯坦档案。 只有二十几张A4纸。一些照片,这儿一笔那儿一画的笔记。那个制作文件夹的人——?克莱尔写道,爱因斯坦是个善良的人,他关心人类,并终生致力于能造福人类的科学事业。 爱因斯坦一生有两个目标,上面写道。第一个目标是过简单的生活。第二个目标是建立一个能解释自然界一切规律,并最终引导人们实现自由和公正的理论。 其中一张纸是爱因斯坦理论笔记的原稿复印件。我崇敬地看着这张纸。一些词句一些数字。也许这上面就写着时间根本不存在。看上去是这样的: 文件夹里最棒的就是那张爱因斯坦和一群印第安人的合影。爱因斯坦微笑着,头上插了根羽毛。上面写着,他曾经说过,霍皮印第安人1是世界上最适合理解相对论的人群。他们的语言没有与时间相关的词,也不存在过去时、将来时的变形。他们不以线性方式体验时间,而是把它作为一个环形空间:过去、现在和未来并行存在。 回家以后我要找找奥斯陆有没有霍皮印第安人社区,不知道我能不能申请入伙,虽然我不是霍皮人。 睡觉前我把在这个城市里第一天最深刻的印象记录了下来: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从一幢大楼里飞奔出来,为一个走下出租车的衣着光鲜的女人提行李 ——?四个亚洲人模样的男孩在公园的草地上打排球 ——?一个男人在地铁站里演奏古典吉他 ——?很大一片区域交通堵塞,因为有个水管爆了 ——?一个男孩在公园里奔跑,他爸爸想用一根棍子引起他的注意 ——?一面装满充气枕头的橱窗 ——?一个说俄语的大块头用黄油煎一块巨大的汉堡肉饼 ——?一大个装着啤酒的瓶子 ——?一个滑板男一开始差点撞上一个女人,后来差点撞上一辆车 1.?美国西南部普韦布洛印第安人中最著名的部落之一。 ——?一个别着随身听穿着红跑鞋的正统犹太人 ——?一个分发一种新型口香糖的姑娘,还说只免费发送一天 ——?一个男人坐在地上,跟前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他没钱而且HIV呈阳性 ——?一个女孩冲进商店并问柜台后的小伙子过得怎么样 ——一个戴太阳镜的女人坐在咖啡馆里和她的女伴说她和一男的聊到凌晨四点,她觉得这段感情值得相信 ——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一个饭店老板站在门口的街上挥舞高尔夫球杆 ——一辆超长的汽车,窗户都是黑色磨砂的,这样就没人能看见里面在干吗 ——?一本中文色情杂志,封面上的女孩用手挡住了自己的乳头1? 1.?译者猜测极有可能是日本杂志。 1-800?-公园 我醒来时欧碧已经把我那串小香蕉从厨房操作台上扯了下来。它们散落在地板上。我摇着头说,欧碧呀欧碧。大卫还没来。他两天前就该来了。 又该带欧碧遛弯了。我得带欧碧去遛弯。我穿上新的耐克鞋。我跟欧碧一起出门。下着雨。公园入口处竖着块牌子,上面写着个电话号码,如果有公园相关的问题可以致电询问。欧碧就是这么个问题。我记下了电话号码:1-800-公园。要是大卫今天还不来领欧碧,我就打这个电话。 有个遛狗的男人大老远冲着我喊,问我欧碧是男狗还是女狗。很明显,他的狗是个大闺女,正在发情,而且还没有拴狗链。 我大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男人看着我直摇头。他觉得我是个妖怪。 我又遇到另一个牵狗的男人。我认识欧碧,他说。他说欧碧新陈代谢很快,我给它喂食的频率应该比他给自己的狗喂食的频率更高。这是个毫无意义的建议。他也没说他多久喂一次狗。但他告诉我欧碧是公的。 我只带了一只塑料袋,所以当它第二次坐下拉屎的时候,它给我出了个难题。它拉在了人行道上。它解决问题后我们就若无其事地穿过马路。 真丢人,我对欧碧说,坏狗。 带着狗在纽约街头散步很荒唐。但是这给我智慧,许多智慧。我远离家乡,来到这座大城市。所有的人。我只是其中之一。任何时候我唯一能知道的,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完全猜不到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们认不认为宇宙又大又危险?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会不会时不时认为自己很渺小?我会。他们相信什么?我相信谁都不应该孤独。人们应该在一起,和朋友,和爱人。我相信爱是很重要的。我相信它是最重要的。 哥哥做早餐的时候,我给丽莎写了一张明信片。我是这么写的: 嗨,丽莎。 纽约真大。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宇宙给我的感觉。我感到毫无责任。除了找乐子,我没有什么可做的。我和一条叫欧碧的狗一起散步。我们一起住在一幢有门卫的公寓里。他穿制服,还会说:先生,今天过得怎么样?我说很好。哥哥不让我提时间和宇宙的事情。我很想赶快见到你。自从上次见到你以后,我就没有打过地鼠。我相信爱是最重要的。 我寄掉明信片回来时欧碧已经走了。大卫来过,把它带走了。我不需要打电话给1-800-公园。我问哥哥大卫说了些什么,哥哥说他几乎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抱歉晚来了两天,还问那些小香蕉是不是真的。在美国没人知道撒在地上的水果是真的还是塑料的。 吃饭的时候哥哥问我相信什么。什么?我说。随便什么,他说。我告诉他我刚刚获得的智慧,还说纽约有点像宇宙,还有最重要的是爱。哥哥点头。他问我有没有想过要少思考点东西。我说我每天都这么想,但是这并不容易。哥哥说我多少应该试着做些只需要体验的事情。比方说?我说。玩,他说。他说今天我应该由他来决定。我问他决定点什么。他决定我们应该少思考多笑笑。乐意效劳,我说。 图书馆 我们坐在纽约公共图书馆里。哥哥决定我们应该来这儿。图书馆真棒。大。好多人。门卫挨个儿检查出门的人有没有偷书。我看了些杂志。在一期《时代》上,我看到一张宇宙气云的照片。照片是卫星拍摄的,下面的文字说明气云高度有好几兆公里。就是这样的。哥哥坐在房间的另一端,面前有一台电脑。我能看到他一个人直乐。他挥手让我过去。 哥哥对面坐着个看书的流浪汉。他所有的袋子都摆在地上,足有十五个袋子。衣衫褴褛。但他却在看一本名为《经济学》的书。 奥斯陆那座宾馆大楼电梯里的那个女人说得有道理,世界是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哥哥却没有那么复杂。他在那儿搜索用挪威禁忌语做名字的作者。他输入一个很龌龊的词。然后就呵呵地乐。我觉得有点挂不住。但是结果出现的时候我也笑了起来。前仰后合。     我一边笑一边看看周围,希望没人知道我们在搞什么名堂。 我们坐了很久。大概有一个小时。很神奇的体验。我很久没有笑这么长时间了。笑点往往在于作者的名字和他所撰写内容的严肃性之间的落差。但有的时候只要看到那个词从显示器上出现我们就满足了。我觉得我们把人给耍了。 想词儿这方面我和哥哥不相上下。有些词真的很龌龊。这里有一些我们找到的词: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http://14?9.12?3.101?.18?/search/a?fi?tte? 您搜索的作者是:?fi?tte?(屄) 找到10?位作者共28?条 1.??Fitte?Albert 2.??Fitte?Emesto?J?(14?条) 3.??Fitter?Alastair?(2条) 4.??Fitter?Chris 5.??Fitter?E?Ingles?Joseph 6.??Fitter?Jorn?Carsten?(2条) 7.??Fitter?Richard?Sidney?Richmond?(3条) 8.??Fitterer?mario 9.??Fitterling?Thomas 10.??Fitterman?Robert?(2条) (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wfi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fi?tte?(屄) 编号HKR?73-2509 作者Fitte,?Emesto?J. 标题?马丁·加西亚:一座阿根廷岛屿的历史[著]?Ernesto?J.?Fitte. 出版?布宜诺斯艾利斯,Emecé?Editores?[1971?年] 描述?207?页21?厘米。 注释?“Adhesión?a?las?IIas.?Jornadas?de?Historia?del?Litoral?Fluvial?Argentino.”包括参考书目。 主题?马丁·加西亚(岛屿)——历史。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fi?tte/0,10,28/item&afi?tte+albert&1,0,0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fi?tte?(屄) 编号JFE?80-?1470? 作者Fitte,?Albert.? 标题?革命宣传的波普学:战时的“圣战者报”;1956年6月-1962年3月?/?Albert?Fitte.· 出版?蒙彼利埃:保罗瓦勒里大学,[蒙彼利埃军事历史中心],1973?年 描述?160?或150?页;25?厘米。 丛书?études?militaires,?1? 注释?“Répertoire?pour?la?consultation?des?trois?volumes?de?la?reédition?d’el?moudjahid”:?1-150?页 ?(第四组).? 包括参考书目。 主题?圣战者报。 阿尔及利亚——历史——1945-1962。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kuk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kuk(屌)找到163?位作者共298?条 ??1.??Kuk?D?Ben?Nahum?Ha?Kohen ??2.??Kuk?G?I ??3.??Kuk?Leszek ??4.??Kuk?Shalom?Natan?Raanan?1900?1972 ??5.??Kuk?Yehudit ??6.??Kukacarma?Va ??7.??Kukacka?Helmut ??8.??Kukacka?L?E ??9.??Kukacka?Lawrence?E 10.??Kukacka?Miroslav? (下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akuk/0,163,298/item&akuk+yehudit&?1,5,0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kuk(屄) 编号*PBP?82-2639 作者Kuk,?Yehudit. 标题MH’SBT?YHWDYT?:?KTBY/M?/?YHWDYT?QWQ?;?[HTQYN?WHBYA?LDPWS‘SMWAL?MRW/M]. 出版YRW’SLY/M?:?[s.n.],?738?年?[1978?年] 描述?197?页;25?厘米。 主题?圣经,旧约,创世纪—冥想。耶路撒冷。 其他Marom,?Shemuel. 捐赠Mahashevet?Yehudit.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pikk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pikk(鸡巴)找到3位作者共3条 ? ?1.??Pikkert?P 2.??Pikkusaari?Jussi?1939 3.??Pikkuvirta?V?G? (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wsuging/-6,0,0/exact&wsugii&?1,2?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关键词是:?suging(吸吮) 找到2条SUGII?出现在2个标题中有2条关于SUGII?的内容 □?Kindai?Nihon?shakai?to?Kirisutokyo?/?Sugii?Mutsuro?Sensei?Ta(1989) □?Kindai?Nihon?shakai?to?Kirisutokyo?/?Sugii?Mutsuro?Sensei?Ta(1989)? (扩展显示)-(返回预览)-(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asug...bot+of+saint+denis+1081+1151&1,,3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suge(吸) 3条记录中的1条 编号MON?80-1764 JFD?80-10174?——?再版 作者Suger,?Abbot?of?Saint?Denis,?1081-1151. 标题?Abbot?Suger?关于圣丹尼斯大教堂以及它的艺术珍藏?/?编辑,翻译,注释: ????????????????Erwin?Panofsky.?第二版?/?by?Gerda?Panofsky-soergel.? 出版?普林斯顿,新泽西: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79?年 描述?285?页:插图;25?厘米。 注释?拉丁语,英语。书目:262-275?页。?含索引。 主题?建筑—1800年之前的作品。艺术—1800年之前的作品。圣丹尼斯,法国(本笃大教堂)。 其他Panofsky,?Erwin,?1892-1968.Panofsky-Soergel,?Gerda,?1929- (下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basj(屎) 找不到相匹配的结果;近似结果如下: □?Basiron?Philippe?15th?Cent □?Basisgruppe?Vwl?Koln □?Basisgruppe?Wik □?Basista?Jakub □?Basit?Abdul?1942 □?Basiuk?V?M □?Basiuk?Victor?1932 您的作者Basj?应该排在这里 □?Bask?Katia □?Baskakov?A?N?Aleksandr?Nikolaevich?(5?entries) □?Baskakov?Albert?Pavlovich □?Baskakov?Aleksandr?Nikolaevich □?Baskakov?Eduard?Gennadevich? (下一页)-?(上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 http://149.123.101.18/search/wpule/0,2,2/item&wpule&1,1,2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关键词是:?pule(性交)2条记录中的1条 编号*KF(T)?1862?91-249 作者?英国教堂 标题?夏威夷普通祈祷书 ?????????Ka?Buke?o?ka?pule?ana?a?me?ka?hooko?ana?i?na?kauoha?hemolele?:?e?like?me?ka?mea?i ?????????kauohaia?no?ka?haipule?ana?ma?ka?pae?aina?Hawaii?:?ua?huiia?hoi?me?na?Halelu?a?Davida,?i ?????????hookaawaleia?i?mea?e?himeni?ai?a?heluhelu?ai?paha?ilolo?o?na?halepule. 出版?[哈诺路路?:?:s.n.]?(哈诺路路:波利尼西亚书籍和作品印刷处。),1862?年 描述?397?页19?厘米。 本地注释?题记“The?Hawaiian?Prayer?Book?as?translated?by?the?late?King?of?Hawaii?Kamehameha?IV.?for?Lady?Franklin?with?the?love?of?Emma?R.”? 注释?“He?olelo?hoakaka”?(p.?391-397?页)?记载于哈诺路路,1863?年6月。 (下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rumpehull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rumpehull(屁眼)找不到相匹配的结果;近似结果如下: □?Rump?Erling □?Rump?Gerhard?Charles?(3条) □?Rump?Hans?Hermann?(2条) □?Rump?Hans?Uwe?1945 □?Rump?Kabita □?Rump?Kay?1937 □?Rump?Reinhold?1938? 您的作者?Rumpehull?应该排在这里 □?Rumpel?Franz □?Rumpel?Heinrich?1912 □?Rumpel?Johannes □?Rumpel?Roland □?Rumpeters?A?(2条) (下一页)-?(上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 http://149.123.101.18/search/a?runke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runke(手淫)找到11?位作者共19?条 1.??Runke?James?F?(6条) 2.??Runkel?David?R 3.??Runkel?Gunter?1946 4.??Runkel?Gunther 5.??Runkel?Hue?Williams?(3条) 6.??Runkel?Kenneth?E?1881 7.??Runkel?Margaret?1906 8.??Runkel?Otto 9.??Runkel?Philip?Julian?1917 10.??Runkel?Phillip?M 11.??Runkel?Reinhild?(2条) (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arunke/0,11,19/item&arunke+james+f&3,,6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runke(手淫)6条记录中的3条 编号JLF?79-60 标题?地区轨道规划研讨会进展,1976?年秋?/?编辑:James?F.?Runk,?Norbert?Y.?Zucker. 出版?[华盛顿]:美国交通部,联邦铁路管理局,美国,1977?年。 描述?161?页:插画;?29?厘米。 注释?封面标题:地区轨道规划研讨会。1976?年秋,报告分别在亚特兰大、奥马哈、盐湖城、沃思堡和奥尔巴尼等地举行的五次研讨会上使用,并得到美国联邦铁路管理局,交通部和州政府议会的资助。含参考书目。 主题?铁路和州—美国—国会。交通规划—美国—国会。 其他?Zucker,?Norbert?Y.Runke,?James?F.美国。联邦铁路管理局。 州政府议会。 别名地区轨道规划研讨会。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pupp/0,23,77/item&apupp+wolfgang&1,1,0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pupp(乳头) 编号JSC?73-199 作者?Pupp,?Wolfgang. 标题?真空技术:基础和实践。第二版,重新整理补充。 出版?慕尼黑,?K.?蒂米希?[1972?年] 描述?402?页:插画。18?厘米。丛书???蒂米希-塔森丛书,43期注释书目:385-393?页。主题?真空技术。别名?真空技术。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alikke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slikke(舔)找到3位作者共5条 1.??Slikke?Maria?Van?Der 2.??Slikkerveer?L?J?Leendert?Jan?(3条) 3.??Slikkerveer?Leendert?Jan? (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afi?s/0,19?66,42?78?/i?tem&afi?s+teodor&1?,0,0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fi?s?(放屁) 编号*QVM?92-692 作者?Fis.?Teodor. 标题?公爵之夜。版本??[第一版]出版?布拉迪斯拉发,政治文学出版社,1965?年 描述?151?页:21?厘米。 主题?第二次世界大战,1939-1945—小说。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rompe/0,4,5/exact&arompe+robert&1,2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rompe(屁股)找到2项Rompe?Robert 1.等离子体物理学和气体电子学的成果。(1976?年) 2.纪念Robert?Rompe?65岁生日上的科学研讨会。(1973?年) (扩展显示)-(返回预览)-?(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过了一会儿哥哥起身出去买巧克力。我说我再整一会儿。还有一些我想搜索的词,我说。可能是因为把我们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倒霉之上让我良心不安。我搜索了一些平和一点的词。 并不怎么搞笑,但是我感觉制造了某种平衡。 我搜索了这些词: http://149.123.101.18/search/a?klokke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klokke(钟)找到3位作者共5条 1.??Klokke?A?H 2.??Klokke?Coster?A 3.??Klokke?Marijke?J?(3条) (下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aklokke/0,3,5/item&aklokke+a+h&1,0,0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您搜索的作者是:?klokke(钟) 编?号?JFL?73-170?[Nr.]?79? 标题?坏人和蠢人:恩加德居-达雅克民间故事/?A.?Klokke-Coster,?A.?H.??Klokke,?M.?Saha. 出版?海牙:尼霍夫出版社,1976?年。 描述?121?页:插图;24?厘米。丛书语言、国家、民俗研究所。文集,第79辑注释?荷兰和恩加德居方言。 ???????????????????????参考书目:第1页。 主题??故事,恩加德居——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 别名??Klokke-Coster.?A. Klokke.?A.?H. Saha,?Munte.? (下一条记录)-?(上一条记录)-?(返回预览)-?(其他搜索)-?(重新开始) http://149.123.101.18/search/a?bankebrett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bankebrett(打地鼠)找不到相匹配的结果;近似结果如下: □?Banka?Lawrence □?Banka?Slovenije?(2条) □?Bankai?Workshop?1992?Brussels?Belgium □?Bankaliuk?L?V □?Bankara?Felix □?Bankav?A?Ia □?Bankcard?Holders?Of?America? 您的作者Bankebrett?应该排在这里 □?Bankei?1622-1693?(2条) □?Bankel?Hansgeorg?(2条) □?Bankel?Walter □?Banken?Robert □?Bankendorf?Carla? (下一页)-?(上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 http://149.123.101.18/search/a?ball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ball(球)找到1029?位作者共2235?条 1.??Ball?A?Gordon 2.??Ball?Abraham?1908-?(3条) 3.??Ball?Adrian?(4条) 4.??Ball?Alan 5.??Ball?Alan?M 6.??Ball?Alan?R?(6条) 7.??Ball?Alan?William?(4条) 8.??Ball?Alice?Morton 9.??Ball?Allan?Perley?1871 10.??Ball?Ann? 11.??Ball?Anthony?Michael 12.??Ball?Arthur?E? (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筛选/分类) http://149.123.101.18/search/a?min+jente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min?jente(我的女孩)找不到相匹配的结果;近似结果如下: □?Min?Fan?Lu □?Min?Hahar?Sh?Shelomoh?(2条) □?Min?Hsiao?Hui?Shang?Kuan □?Min?Hyon?Gu?(2条) □?Min?II?Gi? □?Min?J?K? □?Min?J?L?1949? 您的作者Min?Jente?应该排在这里——改变搜索项为Jente,Min(女孩,我的) □?Min?Kantrowitz?Associates □?Min?Kwan?Sik?1918 □?Min?Kyong?Bae?(3条) □?Min?Kyong?Bae?1934?(2条) □?Min?Kyong?Hyon?1933? (下一页)-(上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 http://149.123.101.18/search/a?jente%2C+min 纽约公共图书馆-科研图书馆/所有位置???????????? 您搜索的作者是:?jente,?min(女孩,我的)找不到相匹配的结果;近似结果如下: □?Jenssen?Pharmaceutica □?Jenssen?Liv?1906 □?Jenstad?Margaret?A □?Jenster?Per?V □?Jensterle?Alenka □?Jent?Louis?1936 □?Jent?Louis?1936 您的作者Jente?Min?应该排在这里——改变搜索项为Min,Jente(女孩,我的) □?Jentel?Marie?Odile □?Jentgen?Leon □?Jentgen?Pierre?1884?(2?entries) □?Jentgens?Stephanie □?Jentleson?Bruce?W?1951?(3?entries)? (下一页)-(上一页)-(扩展显示)-(重新开始)-(其他搜索) 我们继续在大城市里走着。这是个相当愉快的上午。坐在图书馆里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就是笑。我对哥哥说他很会作决定。现在我们站在帝国大厦前。还在下雨,所以我们没有进电梯,只是路过。我看着大厦,庞然大物。我看不到楼顶。但我知道在上面时间过得要快一点。我告诉了哥哥,但他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公园 这个城市让思考大问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我想着保罗的书。它让我困惑。唯一沾边的问题其实就是这个:一切到底会变好还是变坏?这跟我有关,也跟所有其他人、动物和整个世界有关。而所有那些亿万年以后的事,和我实在扯不到一块儿去。我突然就悟到了。可能很自私,但是比起那些我死后的事,我更关心活着的时候会发生的事。这个想法让我如释重负。我和哥哥一起在中央公园掷飞碟的时候我有了这个想法。我们掷了很久。我们渐渐拉开距离。哥哥买了一个很棒的飞碟,又沉又稳。有时候我觉得我可以就这么一直掷下去。我掷过去。哥哥接住。哥哥掷过来。我接住。飞碟已经有好几分钟没有着地了。哥哥很投入。他拼命地跑,他跳跃飞扑。他的热情感染了我。我想着,我永远不应该停止投掷东西。我想着,我相信灵魂在游戏和玩耍的过程中得到了净化。 愚蠢(比较级) 天黑了,一整天的玩耍和步行让我精疲力竭,累并快乐着,就像小时候滑雪归来。掷飞碟后我长了个水疱,在我的右手食指外侧。过不多久我就开始在水疱上扎眼,把脓水挤干,贴上唐老鸭创可贴。浴室的柜子里有好多唐老鸭创可贴。哥哥问我一天过得满不满意,我说满意。我说我明天要玩得更痛快。他微笑着说这才是他的乖孩子。他说我得让那些可怕的想法滚蛋。忘掉宇宙,他说。 他给我上了一份外卖日本料理,然后打开电视。今天的节目讲的是一个非常瘦弱的高中生。全班同学都认为他不够结实,当他邀请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参加舞会的时候,那个女生拒绝了他。 过了几年,男孩完全变了。他长出了胡子和肌肉。他在镜头前蹦来蹦去,还猛秀他硕大的二头肌。观众们沸腾了。他还得到了一个比班花还漂亮的女朋友。 班花也上了电视。 现在她该后悔了。 节目的主题是人不可貌相,还要看内涵。 我觉得美国人比我愚蠢。 我哥哥也这么认为。爸爸肯定也同意。 这些是我今天看到的: ——?一个大个子管自己的自行车叫婊子 ——?一家卖消防装备的店 ——?一家达利画廊,挂了几个看上去融化了的钟 ——?两个戴着犹太帽的男人跑出一辆救护车 ——?五个大个子姑娘每人肩上扛着一台双卡录音机在公园散步。她们互相说着话,但是除了音乐她们什么都听不见 ——?一幢还没有完工的大厦 ——?一个在公园里吸毒的小男孩 ——?一家商店里出售的杂志太多,我不得不放弃 ——?一个没有刮胡子的老头和一个挺年轻的女人相互依偎在公园的长凳上睡觉 ——?一家出售我最喜欢的那辆自行车的车行 ——一个瘦小的老头领带撇在肩上冲一辆闯红灯的汽车直嚷嚷 ——?一家牛仔裤专卖店里无所事事的售货员 ——?一个骑自行车的警察,带着枪 ——?一个大个子在空油漆桶、面包罐头和烧烤架上演奏打击乐。他太牛了,我掏了钱——?一个边走路边喝咖啡的男人——?一个男人给一个陌生的女孩留了一个巴黎的地址——?一家健身中心里人们对着四个大屏幕跑步——?一束撒在街上的玫瑰——?一个装满切好的猪蹄和牛蹄的垃圾桶——?一个小女孩对着墙壁扔球,爸爸站在身后表扬她聪明——?一个女人生气了,原因是我点了个巧克力冰激凌而她却发现自己做了个香草的 近 我的状态在上升。很久以来头一次我又有了“一切皆有可能”的感觉。事情都会接踵而来,而且还都是好事。这是很小的时候才有过的感觉。可能是城市对我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我哥哥。我一直以为他没有我善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他是个好小伙。他是为我好。最近几天,我们度过了许多很有意义的时光。 我们掷飞碟,在草地上奔跑。我们聊了童年的许多事,我们都觉得现在的感触不同了。那时候什么都很简单,什么都很庞大,但是更重要的是和现在不同。有时比现在好,有时比现在糟糕。哥哥说要是总觉得一切都比现在好的话就是没出息了。但是“不同”这个词他喜欢。 今晚我让他也打了一回地鼠。 我们关上电视开始坐下闲聊。聊女孩。说到女孩哥哥总是有点飘忽。他总是对她们若即若离的。 我说他不能这样。他不能既得到一个女孩又不和她在一起。不能同时。至少如果对方不是既想得到他又不想和他在一起的话就不能。 他给我说了他最后一任女朋友的事。看上去就像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但哥哥却决定要毁掉这一切。最糟糕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种感觉。他相信跟另一个女孩在一起可能会更好。已经挺不错了,但可能会更好。跟另一个。 于是他孤注一掷。 现在他后悔了,每天。 他说完这些后就完全沉默了,久久地坐在那儿摇头。 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我拿来打地鼠,小心地摆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我递给他锤子。他接过锤子疑惑地看着我,我轻轻地点点头。 他就开始打了起来。用一种平静且有点复杂的节奏把地鼠一个一个打回老家,然后再转过来,反复多次。 我们谁都没说话。他打地鼠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很近。 小猫咪 今天我们分头行动了一阵子。哥哥办他的事,我办我的。我们一会儿再碰头,我们都觉得单独待一会儿有好处。 我坐在长椅上观察所有这些人。看到那么多除我之外的人让我感觉良好。还有这么多别人存在。我为他们心疼。大多数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我也尽了最大努力。 我看到挺多人都不怎么快乐。那些窘迫或悲伤的人。我们应该更加善待彼此。不只是在美国。整个世界的人都应该更加善待彼此。我起身开始和迎面遇上的路人搭讪。很多人都不理我,但是还是有人会回话。我问他们对他们来说什么是有意义的。有人说爱。有人说朋友。有人说家庭。一个人说音乐。一个人说汽车。一个人说钱,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是在用讥讽的语气开玩笑。一个人说女孩。两个人说男孩。很多人既说了朋友也说了家庭。有人说他们不知道。 我还问他们相不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多人面对这个问题只是摇头,但那些回答的人里,一半说相信,一半说不相信。我不知道这能不能代表其余的人。 我买了杯奶昔边走边吸。新鞋真棒。耐克真棒。这个城市充满了产品的名字。一部分原因是这里到处挂着广告牌,但还有个原因是许多公司在这里都有办公楼。我刚经过劳力士大楼。我问门卫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表,但他说这里面只有一个办公室。那得多大一个办公室。但他对我很有礼貌。也许我看起来还像个买得起劳力士的。一旦注意到了广告牌,我满脑子就都是广告。说也奇怪,但是以下这些品牌和产品总能在感情上引起我的共鸣: ——?耐克 ——?李维斯 ——?沃尔沃 ——?思乐宝1 ——?雷鹏 ——?BRIO ——?尼康 ——?索尼 ——?饭得士2 ——?加农戴尔3 ——?劳力士 ——?千里马4 ——?卡哈特5 1.?Snapple,?美国饮料品牌。 2.?Findus,?瑞典速冻食品品牌。 3.?Cannondale,?美国自行车品牌。 4.?Rema?1000,?挪威特惠连锁超市。? 5.?Carhartt,?美国休闲服装品牌。 ——?高露洁 ——?BBC? ——?贝豪思1 ——?环球影业 ——?NRK2 ——?亚提克兰3 ——?国家石油4 ——?法力水5 ——?苹果电脑 ——?SAS ——?南国薯片6 ——?绝对伏特加 ——?阿托米克7 ——?火狐狸8 ——?SOLO9 ——?B&O10 ——?欧洲汽车租赁 ——?思达西11 ——?马西弗格森12 1.?Berghaus,?英国户外用品品牌。 2.?挪威国家电视台。 3.?Urtekram,?丹麦食品品牌。 4.?Statoil,?全称挪威国家石油公司,世界上最大的离岸石油天然气公司。 5.?Farris,?挪威矿泉水品牌,根据水源命名。 6.?S.rlandschips,?挪威薯片品牌。 7.?Atomic,?奥地利滑雪用品品牌。 7.?Fj.llr.ven,?瑞典户外用品品牌。 9.?挪威软饮料品牌。 10.?Bang?&?Olufsen,?丹麦音响器材品牌。 11.?Stüssy,?美国街头文化服饰品牌。 12.?Massey?Ferguson,?原加拿大农业设备品牌,后成为美国农业设备AGCO子品牌。 这不完全是广告的关系。很多品牌的产品我根本没见过广告。我把它们和美好的感觉联系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好感是我自然而然继承下来的。比方说千里马。爸爸热爱千里马。他什么都在那儿买,甚至他的睡袋。但国家石油和马西·弗格森,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的。 也许是营销手段太给力,让我产生一种自发偏爱的错觉,要不就是我的个性更开放,比别人更容易接受简单的名称和商标。 又或许这和惰性有关,一次性作出选择总比每次都作出新的尝试来得轻松。 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去买拖拉机,但是假如我要买,必选马西·弗格森。二话不说。 我给丽莎写了张明信片,问她会买什么牌子的拖拉机。 我坐在长椅上解决奶昔的时候有了个主意,是一个商业概念。 这里的资本主义氛围启发了我。 我想出一种声讯电话。 我要调查一下实现这项服务的可能性。 应该会很酷。 大多数此类服务都很邪恶且无良。它们蛊惑着人类的阴暗面,就像肯,我的那个坏朋友。它们蛊惑着我们的欲望、我们对寂寞的恐惧。我要搞个不一样的声讯电话服务,搞个好的。为那些只需要稍歇一会儿的人。为那些需要几分钟来感受美好世界的人。我要让波乐唱那首《小猫咪》,然后把它录下来。这是首好歌。小猫咪,你在哪里?我在妈妈那里。小猫咪,你在干吗?我在偷妈妈的奶。小猫咪,你怎么啦?米粒儿掉进了我的尾巴。小猫咪,你说啥?喵,喵,我的尾巴。 我要注册一个829的号,一次性付给波乐一笔钱,大概一千克朗,然后在《今日新闻》1上登广告,通话费收个每分钟十二到十五克朗。 这个肯定能赚钱。我觉得这项服务一定能满足某种需求,肯定能找到市场。每个人都有低潮期。那些失意悄悄来袭,而我们变得尖刻愤懑的日子;那些我们不再相信爱,不再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日子。在这样的瞬间听到一个细腻颤抖的童音吟唱这样一首愉快的歌应该是个积极的信号。 1.?Dagbladet,?挪威第三大报纸。 如果这样的声讯服务已经存在,我自己一定也会成为忠实的用户。那样也许我早就过了那道坎。一个愉快而温暖的声讯服务。我创造了商机。如果市场反应良好,我就要多拓展几首歌。啪啦啪啦小马驹。我有一头小羊羔。大海之歌。歌单很长。 这个我得跟哥哥提一下。也许他可以赞助我一些启动资金,如果成功了,我连本带利一起还他。初衷并不是发财。钱够用就好。我不贪心,我就想买块好点的表。 如果真有赚头,我就找个理想的机构把钱给捐了。我对这个主意很满意。奇怪的是我非要大老远跑到美国来才能想到。 头盔 我拿了个自行车头盔。很漂亮的头盔。蓝色的。最初的半个小时我很激动,因为我终于有了头盔。我迫不及待地想拿给波乐看看。但是后来就不得劲了。感觉好傻。头盔不是我的。我拿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哥哥马上就表态,他不想和头盔有任何瓜葛,但是他也不会干涉我的选择。我想到我的外祖父和他那棵苹果树和男孩的故事。我觉得自己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有点懦弱。 拿走头盔的时候感觉很顺手。我想就是这种感觉把我吓到了。 我和哥哥走出一座大博物馆,我们在里面看到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动物标本和其他展品。 我正在兴头上,一个劲地说着恐龙、鲸和非洲哺乳动物。我还说起有个个子很高的大块头让我给他在一头巨大的阿拉斯加棕熊跟前留个影。他对熊非常了解并且很敬畏它们。他还告诉我,我要是北上坐飞机去阿拉斯加,一定要离棕熊远一点。它们真能跑出每小时三十五英里的速度,一掌就能把人打死。 我正和哥哥说着这些,眼前出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保险杠上就放着个自行车头盔。我一下子停下脚步。观察一下四周,然后一瞬间我就编了个可信的故事,?头盔就归我了。 我的故事讲的是一个骑车的人在街上丢了头盔,有人把它捡了起来放在车上,这样它就不会被公共汽车或别的什么车碾碎。我还认为我其实是救了头盔,因为没有我,它一定会掉在地上,然后在汽车启动的一瞬间被轧个稀巴烂。 就这样,我把头盔放进包里,继续和哥哥聊别的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感到头盔越来越重,我们到家的时候,它已经变得沉重无比。 我刚才在头盔内侧发现了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这并没有让事情变得简单。失主突然有了个名字。他叫约塞,我估计他是个古巴移民并且刚刚拿到居留许可。但他一定还没有找到工作。他才刚刚起步。我敢保证头盔是他收到的礼物。 这确实很让人闹心。 其实此刻我更想找本混沌学的书把自己埋进去,但是头盔就放在床头柜上不断提醒着我它的存在。我甚至都把它戴在了头上。 整件事都有些悲剧。头盔得还回去,但是今晚给约塞打电话又太迟了。我把头盔放到地上,这样我明早就不会一睁眼就看到它。 这是我今天的所见所闻: ——?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在石阶上点燃一根香烟,他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一个电话亭里两个电话听筒的线互相缠绕在一起 ——?一个带着随身听的男人飞快地穿过自然博物馆里展示人类进化过程的长廊 ——?咖啡馆里一个男孩总是在他女朋友说话的时候走神,但他说话的时候却非要他女朋友看着他 ——?一个男人梳理自己的胡子 ——?一个男人在马路中间吹口琴,哪怕差点被一辆大卡车碾过也毫无反应 ——?粗壮的德国一家三口在一家麦当劳餐厅里询问有没有上二楼的直达电梯 ——?一个男人领着另一个男人 ——?一个女警久久地站着检查一只苹果 ——一个女人在我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她把塑料袋拎上楼时对我说“离我远点儿”?

? 纸条 我失眠了。我觉得留着头盔的做法和做好心人这个目标不兼容。最后我终于睡着了,梦里没人喜欢我。糟糕的一夜。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约塞打电话。我介绍了自己,告诉对方我捡到了头盔,他可以到我居住的地址找门卫认领。约塞很高兴。他觉得我能给他电话真是太伟大了。他从来没想过还能把头盔找回来。住在纽约的人都跟狼似的,他说。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不用想得太严重。哥哥很为我骄傲,并且愿意赞助我去隔壁的中餐馆吃一 顿早餐。我把嘴咧到耳朵。心情突然大好。我试想,要是我从来都没拿那顶头盔感觉还不一定比现在归还头盔来得好。这很奇怪。我吃着面条,聊着我“小猫咪热线”的计划。哥哥表示有些怀疑,但没有全盘否定,他说不会排除为我提供启动资金的可能性。我们吃完早点后上来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孩,她端着个托盘放到桌上。托盘里放着账单和两个小煎饼。我们各自在小煎饼里找到一张未卜先知的小纸条。哥哥的纸条上写着:你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在我的纸条上写着:你无须努力就能取得社交方面的进步。这个想法真棒。怎么说都是个托词。这对成事一点启发都没有。但却是好意。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但还是能有所成就。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许多 关于纽约,值得一提的怪事很多,但我确信这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城市,给你的快乐比你自己制造的多。今天发生了许多事。其中四件事和时间有关。 我先是找到了这张明信片(时间就是现在)然后我看到《纽约时代》上的一则广告。是蒂凡尼为新推出的一款名为“蒂凡尼泰索罗”的手表做的广告。售价七千五百美元。要是拨打“小猫咪热线”的人多,也许我会买这块表。我觉得广告词写得真不错,特别是那句“金的声音”。哥哥也喜欢。“我们记得那些感动我们心灵的瞬间。一种姿态。光的游戏。金的声音。就在那一刻。”? 过不多久,就在我和哥哥去一个博物馆的路上,我们迎面遇上一个女孩儿,她在卖诗。她说要是我愿意出五到二十美元,她就可以为我写首诗。我给了她七美元,让她作一首关于时间的。她花了十分钟就写好了。一首美丽的小诗。我看还有加工一下的空间,但是谁都不 应该吹毛求疵。而且女孩儿看上去很亲切。诗是这样的: 时间 在沙漏里盛着的你的臂弯,沙流淌过我们爱的躯壳我是暂时悬浮在时间之外的在你肌肤的慰藉中深信在我转身时我的肘触碰你的肘而流沙穿越沙漏来自永恒的沙滩永远不会干涸。 第四件和时间有关的事发生在电视广播博物馆内。哥哥坐着看一个古老的电视节目。他看了太长时间,让我很无聊。 我就随便找了台电脑坐下,开始打字。我也不知道我打了点什么,但可能是时间或者天美时(手表品牌)什么的。反正就这么跳出来一串手表广告的描述。 正中下怀。 我要的可不就是块表。 我坐了很久,逐一阅读那些手表广告片的概述。真棒。现在我觉得要是哪天我钱够了让我选表的话我心里就有谱了。 这里是一些概述: 第一个: 该广告片展现了西铁城作为一款风格独特的腕表,吸引成熟睿智的男士和女士。男士和女士装扮妥帖准备赴约的画面随着“九点差一刻”的音乐出现。 广告语:还有什么表能把时间表达得如此美丽? 第二个: 在这部精工表的广告片中,许多男性和女性使用者讲述他们的精工表历经岁月洗礼依然为他们精准报时的故事。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们的精工表物有所值。 广告语:人类发明时间。精工使之完美。 第三个: 在这部斯沃琪的广告片中,一个年轻女子一边收听一盘意大利语教学磁带,一边坐在她的卧室里摘下脖子上的项链。 第四个: 这部天美时的广告片展示了一枚巨大的腕表,同时出现在画面中的还有人们工作和娱乐的场景。画外音解说道,天美时创造出使用者可以信赖的系列手表。不管您是从事户外运动、休闲娱乐还是商务事业,天美时必有一款适合您。 广告语:把天美时石英价值带进您的生活。 第五个: 这部天美时的广告片中,约翰·卡梅隆·斯韦兹来到阿卡普尔科湾,测试天美时的防水性能。在斯韦兹的监督下,世界跳水冠军保罗·加西亚从阿卡普尔科湾最著名的珍珠峰上一跃而下,手上戴着天美时的表。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手表还在走。 大多数人选择天美时而不是世界上其他牌子的表,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斯韦兹问道。 第六个:在这部瑞士豪雅运动表的黑白广告片中,游泳运动员和田径运动员们和时间抗争。 广告语:成功是一场头脑的较量。 第七个:这部精工手表的广告片展示了一系列为家庭和事业奔忙的男人和女人的画面。广告语:人们信赖你,你信赖精工。 劳力士没有出现让我很失望,而且一个字都没提到原子钟。但天美时、精工和瑞士豪雅也都很吸引我。并不是一定要尽善尽美。我在想保罗戴的是什么表。也许他有一个原子钟。世界上所有私人拥有原子钟的人里肯定有保罗。狗屎运。 我也不是总能同时经历四件和时间有关的事。反正不太可能在同一天。下次出现这种情况肯定遥遥无期。 除了这些,我还看到许多其他的。我开始觉得够了。这些是我看到的: ——?一个老人感谢我并称我为兄弟,因为我给了他坐地铁的钱 ——?一个越南服务员试图跟我哥哥解释,套餐里的一只螃蟹是硬的,而另一只是软的——?华尔街隔壁的一条街封路了,许多外汇经纪人在打棒球——?一个南美人骑车的时候用的变速档太低——?一部关于芬达吉他的电视报道里,一个重量级摇滚迷说芬达吉他就像女人,要温柔对待她,还要尊重她——?一群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打篮球,但有些人真没爸爸打得好——?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坐一辆加长豪华车抵达现代艺术博物馆——?一个打扮得体的男人冲着自己手上的几枚硬币大笑——?一个衣着亮丽的女人冲一个骑车的人骂“妈了个逼”?——?一个坐着看电梯的老年大块头冲着另一个人——一个穿绿色制服的经过的朋友嚷嚷着什么——当我给我们借住的公寓主人买花的时候,一个女人问我:你是不是要取悦谁?——?一个女孩在电视上哭泣,因为她妈妈从来不对她好,而总是说她多胖多丑再也不想见到她——?一个男人打了个超级大哈欠——?一个画展,办展的画家画了许多蓝色小狗的画——?一个大个子男人穿着红色礼服站在时代广场上冲着一个麦克风喊:当今社会爱在哪里?没有爱 建筑 哥哥和我玩起了金的游戏。游戏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地上或者桌上摆五样东西,然后用一块布遮起来,让另一个人回忆放着什么东西。我们事先说好,赢的人决定今天干什么。我全回忆起来了,哥哥却忘了大半。这些他没记起来: ——?他自己的小兔钥匙环 ——?一把啤酒瓶起子 ——?一张地铁一卡通 ——?一个气球 忘记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总是很不爽。他宣布放弃后我挪开布片,他看见了他的小兔钥匙环,说了声:“哎呀!小兔钥匙环呀!”他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他对自己的失误非常不满。我安慰他说,他在其他许多方面都很优秀。各有所长嘛。哥哥别扭了一阵子,但是后来我们就忘了这回事。我们要去看帝国大厦了。我们快到的时候,我试图跟哥哥解释,时间和重力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但每次我一张嘴他就举起右手直摇头,让我住嘴。哥哥买票的时候,我记下了底楼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5025803。我有个打算。我决定不告诉哥哥。 上电梯要排队。排在我前面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本介绍该建筑的手册。我在她背后偷看。上面写着楼有四百四十三米高,一共七十七部电梯,行驶速度在每分钟二百米到四百米之间。 我当然知道帝国大厦不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连纽约最高都算不上。几天前《纽约时代》上登了一篇关于摩天楼的文章。上面写着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双子塔是当今世界上最高的大楼。这是百年来美国首次退位。芝加哥的西尔斯大厦长期保持着纪录,但一个叫“高层建筑和城市住区理事会”的组织最近刚刚作出决定:电视天线不应算在高度之内。很快中国上海的金茂大厦就要建成了,到时候它就是第一。高层建筑和城市住区理事会会长林·比德尔博士不愿承认这是美国建筑艺术史上悲惨的一刻,杂志上写道,并且引用了他的话:不,不,不,美国建筑还是有很多了不起的地方。噢,很多很多了不起的地方。 对我来说,这都无所谓。帝国大厦是最伟大的。我在电影里看到的就是它。矗立在纽约中央的也是它。保罗提到的还是它。其他那些楼爱多高就多高。 我们坐上电梯。几秒钟后我就感觉到耳朵抽风。电梯里的计数器每十层跳一跳。从五十层到六十层只花了几秒钟。保罗要是现在看着我就好了。我好想拍手。 风景棒极了。我什么都能看见。大海。城市。地平线上的山。哥哥做事非常井井有条。他花了很长时间,看游览导读上写的不同的城市天际线上有什么东西。他很想指着跟我解释,但是我远远地躲开了。我找了个电话,确定哥哥没在看我。我拨了底层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要是有人应答,我打算问他或者她感没感觉到我上边的时间比他们下边的时间快一点。 电话响了又响。很长时间。没人接。真他妈没劲。我让它又响了一会儿。有个男人拿起了听筒。喂?他说。喂,我是从楼顶打来的,我说。怎么了?男人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时间在上面走得比在底下快那么一丁点?我问。没有,男人说。好吧,其实真是这样,我说。哦,好吧,男人说。你激动吗?我问。还真不,他说。但这意味着时间不存在,我说。是吗?他说。你怎么认为?我问。关我屁事,男人说着挂上电话。白痴。 作为报复,我给望远镜喂了一枚硬币,聚焦到下面的街上。下面挤满了人和车。我看见有个男人从银行里出来。他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同时瞥了一眼手表。他看上去和你我一样。完全正常。他一定有老婆和孩子,在郊区有一所小房子。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我目送着他,想着:我能看见你,但是你看不见我。我们永远不会相遇,但是有些事我希望你知道。我的时间和你的时间不一样。我们的时间不重合。你有你的时间,我有我的。我们的瞬间不重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时间不存在。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时间不存在。生和死是存在的。世界也是。还有宇宙。但是时间不存在。你可以保持冷静。感觉好些了吗?我感觉好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祝你今天快乐。 我目送他直到他消失。然后我把望远镜向上转,越过那些摩天楼,越来越高。直指天空。我能感觉到快感传遍全身。 其实这就够了。我不能再强求些什么。我得到的智慧多得我连做梦都不敢想。我看够了。况且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丽莎。 小猫咪热线。保罗的回复。三件事。 树(复数) 今天是待在纽约的最后一天。我给波乐买了辆玩具车,绿色的,上紧发条还能在地上跑。金会得到一本关于纽约天气的书,而丽莎的礼物是一个便携万花筒。我看到的一切都镜像二十四次。最平庸的东西却变成了最漂亮的图案。我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些普通到被我忽略的东西。比如说我哥哥。他在万花筒里看起来帅呆了。不同。丽莎拿到它的时候一定会喜欢。这对礼物来说很重要。小礼物往往胜过大礼物。而不大不小的礼物是最稀有的。 回公寓的路上,我碰到几个正在锯掉老树和老灌木并种上新树的工人。挺大的树躺在人行道上等着塞进地里。我很高兴这么大的城市里还有人关心树。在街的另一边,我找到一份指导工人操作的传真。上面写着哪些树或者灌木需要砍掉,哪些需要种上。传真放在地上。貌似已经不需要了。工人们看上去都知道他们该干吗。我捡起传真。要送给外祖父。他要是知道纽约在乎树和灌木应该会很高兴。 96年5月1日?星期三?00:33 1996年4月25日哈德森大街改造项目?编号:HWM-447W树木品种及树木数量 ?         ???????????春? 秋 1.?豆梨(贵族)????????????40??35 ?5? 2.?椴(绿色尖顶)??????????4???4? 3.?柳栎????????????????????5????5???3? 5.?银杏????????????????????5????4???1? 6.洋槐(林荫/皂荚)???????23??20???4 7.?柱状橡(英国直立)??????2????2? 8.?梧桐????????????????????6????4???2? 9.?榉(直立)??????????????10???10? 10.?海棠果?????????????????2?????2? *每批树木总数=???????????158???????15 *每批灌木总数=???????????350? *运河大街需要302株灌木,其余将安置于阿宾登广场。?????????????? 96年5月1日?星期三?00:34 种植前需要移除的树/树桩: 哈德森60号和托马斯大街东侧??4株????死银杏 N/E/C?运河和哈德森??????????13株????梧桐(避开高峰时段) 哈德森426号和卢卡斯大街?????4株????死豆梨 格罗孚2号东侧??????????????12株????移除树桩 布里克大街东侧 西第十一街和第八街之间 移除如下: 13株???梧桐?? 6株???梧桐 4株???皂荚 4株???皂荚 哈德森641号,霍拉西奥大街西侧???8株???树桩 哈德森649号东侧?????????????????4株???梣 哈德森503-507号西侧????????????4株???皂荚??????? ITFM?#?4.16?AA?–?13 #?4.16?AB?–?3 #?4.16?AC?--?1? 96年5月1日?星期三?00:33 1996年4月25日 哈德森大街改造项目?编号:HWM-447W 回复:树木位置、尺寸和 品种工地外,CB#1? 特里贝卡公园?北侧?海滨大道(移除?6株?SJ)?1   槐 西百老汇大道,海滨大道至摩尔大街 沃克大街1号(面对西百老汇大道259号)1?豆梨 #250?西百老汇大道西侧砍1?洋槐 #249?西百老汇大道东侧砍2?豆梨 #241?西百老汇大道东侧砍1?榉 #235?西百老汇大道砍1?洋槐怀特大街北侧(重置植物)砍1?洋槐 #234?西百老汇大道西侧砍1?槐 #228?西百老汇大道西侧砍1?豆梨停车场西侧1豆梨 芬广场(百老汇大道,瓦里克和富兰克林)2?海棠果 百老汇大道:?富兰克林到雷纳德大街? 西百老汇大道?东侧?砍?2??榉? #3?3?西百老汇大道?西侧大道上砍?1??豆梨? #3?3?西百老汇大道?西侧(?餐馆)?砍?1??豆梨? 雷纳德大街百老汇大道至教堂大街? 雷纳德大街南?南侧(?停车场)?砍?3??豆梨? ?              砍?3??皂荚? *?其他:?现存TP@?格林威治348?号B?西侧?1??皂荚? 挖掘TP@?西格林威治61?号?2??槐? 96年5月1日?星期三?00:36 哈德森大街树木位置/品种 清单???第6页 查尔斯至贝瑞大街 #53?5?哈德森???????  (?砍?5X10) ??1?柳栎????????? 面对哈德森535?号东侧??(?砍?坑5X10) 1?椴? #54?1?哈德森西侧???1?椴? *注(548号树周围的蓝石,树木专家-必须在场* 东侧人行道施工完毕后请留意贝瑞至西第十一街 #567?哈德森?西侧??(移除死树)??????????????????1豆梨 西第十一街,哈德森以东 西第十一街北侧(移除标志牌)现存坑??1?榉 西第十一街至银行街(见96页中的第91页) #57?1?哈德森?西侧????????????????????1?豆梨? #57?5?哈德森?西侧????????????????????1?豆梨? #57?9?哈德森?西侧????????????????????1?豆梨? #58?1?哈德森?西侧????????????????????1?豆梨? *?以上全砍*? 银行街至白求恩 #585?哈德森?西侧??2银杏之间的1银杏 ************ *秋天挖新坑*???? ************? 面对?#82?银行街?(砍坑边)??1?皂荚 96年5月1日?星期三?00:35 哈德森大街树木位置/品种 清单?第5页 #432?哈德森?东侧??????????????????????????????????????????????1?银杏 *可能1@默顿大街??(砍?5X5) #436?哈德森大街南侧默顿哈德森以东? 默顿至巴罗大街 #451?哈德森?西侧??1柳栎 #455?哈德森?西侧??1豆梨 #460?哈德森?东侧??1豆梨 ********************************************************** #452?哈德森?东侧??(砍?5X10)????????????????秋?1?皂荚* #462?哈德森?东侧?直到公共汽车站重置)?    ?1?豆梨* ********************************************************** 巴罗至格罗孚大街 #479?哈德森?西侧(卢卡斯大街)?? 1?槐 ????????????????????????????????????1洋槐 #2?格罗孚大街,哈德森东侧?    ?2皂荚 *移除?1-12?橡树桩* 格罗孚至克里斯托弗大街 #490?哈德森?东侧?(PS?3)??????????????????????1?洋槐 卢卡斯大街西侧?(紧邻克里斯托弗南)?????   ?1?柳栎 面对#496?哈德森?西侧(砍?人行道)?5X10??   1?皂荚?? 克里斯托弗至西第十街 #254?西第十街和哈迪森??西侧?????????????????1?豆梨 #254?西第十街在第十街上南侧(砍人行道5X10)1?豆梨 第十街至查尔斯大街 #510?哈德森?西侧             1?豆梨 #524?哈德森?位于西第十街北侧(砍?5X5)????1?银杏 #532?哈德森?东侧??????????????????????????1?柳栎 236? 树是我知道的最棒的东西之一。 水、树和女孩。 我曾经整天都想着爬树,而且我经常就坐在树的最顶端发呆。几个小时。夏天树叶丰茂的时候没人能看见我。我什么都能看见,但是谁也看不见我。我觉得自己很遥远。当我爬下树的时候,感觉有点像长途旅行之后回家。我还会打秋千。我打起秋千来非常在行。我会高高地爬上树,找个树枝系上绳子。然后就这么荡下来。 还有啐口水。一边打秋千一边啐口水的感觉棒极了。如果我正好喝了牛奶,啐出来的口水就会又浓又甜。从秋千上,我能把奶口水啐得倍儿远。 我要重新开始打秋千。 下次等我有钱了,我要去体育用品店买一根五十米长的爬绳。我要找一棵大树,最好是在湖边,然后打个半径巨大的秋千,或许可以从秋千上跳进湖里。 丽莎看着我的时候。我很期待。 哥哥催我赶快收拾行李。我们要回家了。我们要坐飞机回挪威。我要回家把我的智慧付诸实践。 我把打地鼠装进包里的时候,哥哥承认他趁我外出的时候拿去打过几回。作为交换,他要我也承认这次旅行对我有好处。这我承认。让我受益匪浅。我看到了许多东西。我思考也学会了停止思考。最棒的就是我学会了无忧无虑地放空自己的头脑。我们有几个飞碟的回合几乎达到了禅悟的境界。我为此对哥哥表示了感谢,为整个旅行。肯定花了他不少钱。哥哥说我根本不用介意。你看上去不错,他说,这是最重要的。钱不重要。身外之物。但是兄弟很重要。兄弟比钱重要,哥哥说。 旅行 我们坐在飞机上。下面只有海,海水。我吃得饱饱的直犯困。我的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笑容。有些不同了。 我还是不知道世界万物之间的联系,或者一切最终是不是都会好起来。但我相信有些事情是有意让我相信灵魂在游戏和玩耍的过程中得到了净化。我还相信爱。我有很多好朋友,却只有一个坏的。我哥哥至少和我一样善良。他睡着了。这次我坐靠窗的座位。外面很黑,但是不久就要亮起来了。我呷了一口水,希望生命可以长一些。我也希望保罗已经给我写了回复。也许他已经全都做了解释。这样我就可以放松一下,随那些宇宙时间什么的爱怎样就怎样。 回家以后我要买个自行车头盔。我要给丽莎打电话,告诉她生活有点像一场旅行,而我可能,只是可能,是个好心人。 回复 保罗·戴维斯教授,1996年5月22日,04:18,?回复:作者提问/时间以及生命1 来自:“保罗·戴维斯教授”pdavies@physics.adelaide.edu.au?主题:回复:作者提问/时间以及生命的意义至:erlend@os.telia.no(艾伦·鲁)日期:星期三,1996年5月22日,13:48:13?+0930?(CST)?版本:1.0? 感谢您的来信。由于戴维斯教授每天都要收到许多类似的询问,他已决定不再提供建议。希望您能见谅。 此致 海泽·达夫 保罗·戴维斯助理 感谢我的家人 小弟弟伊文和金艾格尔,雪蒂尔和爱丽思 我感觉好多了 译后记 成长,或许经历漫长的等待,或许如夜雨般猝不及防,无论你生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无法躲开,那一种暧昧的神秘力量。可能是一本荒诞不羁却高深莫测的书,可能是一段期待已久却突如其来的邂逅,可能是一场莫名其妙却梦寐以求的旅行,就这样,你静静地感受着那一刻的到来。 Naiv.?Super.?就是这样一本关于成长的书,作者用看似随意的笔调和松散的叙述,带我们经历了一个二十五岁的挪威大男孩从茫然无措到踌躇满志的成长过程。看似毫无关联的回忆和生活细节,如北欧冬日挨家挨户在门前燃起的烛火,渐渐引领着主人公走出困境,找到未来的方向。 遭遇这本书时,我正踩在成长的尾巴上,比书中的主人公还大两岁,刚经历一场迁徙,从北回归线附近差不多一直飞到了北极圈。挪威并没有想象中寒冷,尤其是收留我的卑尔根,多雨的气候使每个晴天都变成节日。卑尔根人常说,这里多雨,是因为上帝太爱这座城,总是按耐不住,时时浇灌清洗。真的很难说,是我选择了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选择了我,就这么留了下来,就这么再也不愿意离开。 来到这儿第一件事就是像孩子一样牙牙学语。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在耳边慢慢熟悉,渐渐显现意义,是件挺神奇的事。总是在我耳边念叨的就有这本书的作者——阿澜·卢,倒不是我和他有多熟,是我从图书馆借来的有声书。阿澜总是亲自为自己的作品录制有声书,用他那标志性的中部口音,既不像奥斯陆代表的东部口音那样抑扬顿挫曲里拐弯,也不像卑尔根领导的西部口音那样小舌乱颤装腔作势,无论情节多生动有趣,他的语调总是像熨斗烫过一样,反倒让人难以忍俊,哪怕起初只能听懂只字片语,他的声音就足够让我从初来乍到的寂寞中快乐起来。 这本书就是这样在我的ipod中反复播放,直到听得滚瓜烂熟。第一次拿到纸制品的时候倒像是见到了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老友。翻译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那些故事已经成了我挪威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挪威语渐渐占了上风,踩着英语的肩膀,成了我每天使用的主要语言。 最后忍不住唠叨一下挪威语——这门使用人口不到五百万的小语种。即使使用人口已经少得可怜,挪威语用户还不团结,官方书写语言分了两套,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就是“书面挪威语”?和“新挪威语”。其实很少有人严格按照其中任何一种挪威语说话,甚至有一种故意给我这样的外国人找麻烦的感觉,好在中国方言之间差别更大,关系更加错综复杂,我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虽然学习挪威语的素材较少,但挪威语语法简洁、词汇精炼,并继承了大表哥德语的严谨逻辑,所以并不难学。而且学会挪威语还有一个好处,它恰好介于丹麦语和瑞典语之间,学成之后既能听懂瑞典人说话,又能看懂丹麦人写的文章,但瑞典人和丹麦人之间交流却困难得多,这还要归因于挪威长期被两国轮流统治的屈辱历史。 赶紧停笔,趁还没有扯得太远。 宁蒙 2012年3月27日 本书中文简体翻译资金由Norla机构资助 This?translation?has?been?published?with?the?financial?support?of?NOR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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